三种资本开支周期模式

本文来自格隆汇专栏:新时代策略,作者:邢曙光、刘娟秀

一国的资本开支周期模式并不是不变的,它是经济发展的结果,在不同的经济阶段会有不同的模式。

全球资本开支周期分为三种模式。第一种,以美国为代表的经典资本开支周期。第二种,以日本为代表的经济“长期停滞”资本开支周期,资产负债表无法修复,资本开支周期弱化。第三种,以中国为代表的市场无法自动出清、制度改革驱动的资本开支周期。由于国有企业的预算软约束,加上逆周期调节政策的频繁使用,经济主体无法自动出清,无法像美国一样自动产生资本开支周期,每一轮大规模资本开支周期启动都是制度改革的结果。一国的资本开支周期模式并不是不变的,它是经济发展的结果,在不同的经济阶段会有不同的模式。


美国资本开支周期模式


美国的资本开支周期是最经典的模式。当经济衰退时,市场出清留下高效率企业,也会有新的高效率企业产生,加上市场集中度提升、加成定价能力增强,以及物价下降带来的生产成本降低、需求增加,企业资本回报率较高,开始加杠杆,新的资本开支周期启动,带动经济复苏。由于企业的盲目乐观,以及金融机构的顺周期性信用扩张,企业会过度投资。经济衰退的种子在经济复苏时已经埋下。在资本边际报酬递减以及成本上升作用下,资本回报率下降,加上价格上涨带来的需求下滑,企业减少投资,甚至破产,资本开支周期向下,经济再次衰退。这个过程是自动的,并不需要借助于外力,货币财政政策只是加快经济的复苏和衰退。

1982年以来美国经历了四轮完整的资本开支周期,分别是1982-1991年,1991-2001年,2001-2009年,2009年至2020年。

次贷危机后,经过市场出清、企业去杠杆,2012年美国企业开始加杠杆,经济逐渐复苏。好的投资机会越来越少,再加上资本边际报酬递减,2015年美国企业资本回报率大幅下降,经济出现见顶迹象,美国2016年经济增速下滑,但是2017年特朗普减税刺激了消费,也提高了资本回报率,企业投资增速触底反弹,资本开支周期拉长。随着减税效应消退,2018年下半年开始美国资本开支周期又进入了下行阶段,而疫情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疫情后的美国能否开启新一轮大的资本开支周期?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比较谨慎的。疫情前,美国企业杠杆率就已比较高,和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经济危机下美国企业没有去杠杆,还不断地加杠杆。2020年美国企业杠杆率快速上升当然有GDP快速下降的原因,但是考虑到这次美国金融机构的信用扩张程度,即使未来美国GDP恢复,美国企业的杠杆率也不会下降太多,仍会高于疫情前。美国企业的债务压力将长期存在,这也意味着美国经济未来加杠杆的空间不是很大。

低利率环境下,美国企业大量借贷,企业杠杆率创新高,美联储在收紧货币政策时不得不考虑可能引发的债务风险。随着经济好转,未来美联储会相应收紧货币政策,但是利率或许无法回到疫情前的水平。最终,美国经济可能向日本模式转变,也就是“低增长、低通胀、低利率”。当然,由于美国的技术进步以及人口结构都好于日本,美国经济不至于完全像日本那样。


日本资本开支周期模式


经济“长期停滞”(secular stagnation)下的日本资本开支周期模式有两个特征:一是资本开支周期变得不明显,快变量变慢;二是资本开支周期和长期经济增长互相影响。

1990年代初期,日本房地产泡沫破裂,房价、股价大跌,居民、企业资产负债表恶化,抵押品价值缩水,银行坏账增加,信用收缩,企业去杠杆,经济陷入“长期停滞”。金融危机后的最初几年,日本货币和财政政策并不是很积极,错失了救助经济的良机。此后,量化宽松、负利率、积极财政政策轮番登场,但仍难敌资产负债表恶化、老龄化的负面影响。1990年代以来,日本企业先去杠杆,2005年杠杆率趋于平稳,但没有明显地加杠杆现象,资本开支周期变弱。

日本企业资本开支周期弱化,技术进步和资本积累速度放缓,潜在经济增速下滑。同时,技术进步放缓又拉低资本回报率,企业减少资本开支。最终,资本开支周期和长期经济增长形成负反馈。

潜在经济增速下滑意味着自然利率下降,甚至为负值。为了刺激经济,货币政策利率要低于自然利率,低利率、负利率成为常态。然而,受制于零利率下限、有效利率下限,政策制定者被迫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长期停滞”理论为积极财政政策提供了理论支持。在财政刺激的拉动下,日本企业也有几次微弱的加杠杆,但老龄化约束下,财政刺激终不可持续,企业的资本开支周期随之熄火。

日本经济周期模式,打破了人们关于经济周期、资本开支周期是中短期现象的固有思想。教科书中,经济周期是中短期概念,经济增长是长期概念,代表国家是美国。对于日本来说,经济衰退后,资本负债表无法修复,长期通货紧缩,甚至影响了经济增长趋势,经济周期就变成了长期现象,资本开支周期变得不明显。


中国资本开支周期模式


由于存在预算软约束,国有企业并不能完全自动出清,中国没有像美国一样的自发形成的资本开支周期。中国企业大规模加杠杆、扩大投资基本上是因为,制度改革引起资源配置效率改善、资本回报率提升。企业加大投资,拉升实际经济增速的同时,资本存量增速也会上升,从而进一步拉升潜在经济增速。此后,随着改革红利消退,加上资本边际报酬递减的作用,资本回报率下降,企业加杠杆速度放缓,投资增速下滑,实际经济增速和潜在经济增速都会下降。

中国这种转型经济体,潜在经济增速不是慢变量,又由于市场无法完全自动出清,资本开支周期的启动取决于供给侧改革。另外,中国频繁地运用逆周期调节工具稳定经济波动,这导致中国实际经济增速往往不会偏离潜在经济增速太多,否则一旦出现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需求管理政策就会马上调整。

1980年代以来,中国经历了三轮完整的制度改革带动的资本开支周期,而次贷危机之后的资本开支增速上升只是政府刺激的结果,不是真正的资本开支周期。

第一轮资本开支周期是1981-1990年,这一阶段是改革开放初期,是完完全全的帕累托改进,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城市改革在政治和经济领域放权,地方政府和企业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资源配置效率迅速改善,带动企业加杠杆,投资增速上升,这进一步拉升潜在经济增速,中国经济走上追赶道路,每个人的福利都在提高。当然,放权带来的企业加杠杆、投资过热,引起了严重的通货膨胀,此后宏观调控政策收紧,加上改革的刺激效应减弱,经济增速下滑,经济周期进入下半程。

第二轮资本开支周期是1990-2000年。1992年的南巡讲话极大地增强了全国人民坚持改革开放的信心,同一年,十四大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国改革开放进入新的阶段,民营经济快速发展。低效率的国有企业无法和民营企业竞争,但是又不能自动出清,中国通过国有企业破产重组等形式,人为地进行市场出清,这也为民营企业的成长腾出了空间和资源。很快,企业加杆杆,再次投资过度扩张带来产能过剩,加上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资本开支周期进入衰退阶段。

第三轮资本开支周期是2000年至供给侧改革前。中国加入WTO,并配套进行了一些改革,投资增速再次回升,并拉升实际经济增速和潜在经济增速。加入WTO至次贷危机这段时间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

很多人将是将次贷危机后的投资增速上升、下降视为第四轮资本开支周期,我们是不认同的,原因是投资回报率并没有根本性的提升,投资增速的上升只是政府刺激的结果,不是企业自发形成的,并不可持续,非常短暂。次贷危机后。尽管政府进行了几轮刺激,但由于改革红利消退,激励机制破坏,“后发优势”减弱下技术进步放缓,人口、环境、资源约束增强,实际经济增速无法摆脱潜在经济增速的下滑。随着经济增速下滑,资本回报率下降,企业资本开支增速难逃下降。

由于市场无法自动出清,所以需要政府的干预。只有中国开启新一轮改革,为企业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企业自发的债务周期才会向上,企业才会加快资本开支。这就有了供给侧改革、碳中和。

我们倾向于将2015年开启的供给侧改革视为新一轮资本开支周期的起点。新经济的资本开支周期已经启动,只是由于传统经济规模较大,整体经济资本开支周期仍有较大下降压力。疫情后的本轮企业资本开支增速会随着企业利润增速的上升而上升,后续会随着利润增速的下滑而下滑,整体上可能没有大规模的资本开支周期启动。但是,随着中国新经济的比重不断提升,新资本开支周期的特征将更加明显,潜在经济增速下滑的态势也会得到遏制,在新的中枢稳定下来。那时回头看,中国新一轮资本开支周期已经在供给侧改革时萌芽。

中国的经济制度、经济结构是不断变化的,每次新的资本开支周期都意味着新的经济结构,从这点看,中国资本开支周期不是简单的朱格拉周期。待中国经济完成追赶,经济制度成熟、稳定之后,中国的资本开支周期模式将向美国模式转变。

结论

资本开支周期模式是由一国的经济发展阶段决定的,是内生的。对于中国而言,经济制度、经济结构是快速变化的,加上预算软约束导致市场自发出清比较缓慢,资本开支周期是由制度改革主导的,而且每次资本开支周期的内容都不一样。疫情后的企业资本开支增速会先随着利润增速上升而上升,后续会随着利润增速下滑而下滑,整体上可能没有大规模的资本开支周期启动。但是从结构上看,新一轮资本开支周期可能在供给侧改革时就已孕育。随着中国新经济的比重不断提升,新资本开支周期的特征将更加明显,潜在经济增速下滑的态势也会得到遏制,在新的中枢稳定下来。等到中国经济完成追赶,经济制度成熟、稳定之后,中国的资本开支周期模式将向美国模式转变。

美国资本开支周期是最经典的模式,由资本边际回报率主导,是自发形成的。疫情前美国企业杠杆率就已经比较高,这次经济危机中美国企业没有去杠杆,反而在低利率环境下大量借债,未来美国企业加杠杆的空间可能不是很大,估计很难出现大规模的资本开支周期。为了防止债务危机,美联储也不敢贸然收紧货币政策,美国利率或许无法回到疫情前的水平。美国资本开支周期向日本模式过渡。

1990年代房地产泡沫、股市泡沫破灭之后,日本经济主体的资产负债表一直无法得到修复,日本企业资本开支周期没有根本性启动,资本开支周期变得不明显,中短期变量变成了长期变量。同时,资本开支周期弱化,加上老龄化等因素,潜在经济增速不断下降,货币政策利率被迫保持低位。在财政政策的刺激下,日本企业资本开支有过几次脉冲,但终不可持续。要根本改变“长期停滞”或许只能寄希望于未来发生大规模的技术革命。

风险提示

每个国家的资本开支周期模式可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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