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货币,能源——乌克兰乱局背后的历史暗线

一切为了核心资源!

01

“阻止”了至少一场“入侵”


“只有对那些需要战争的人来说,战争才是正义的。”

——埃德蒙·伯克,爱尔兰政治理论和哲学家

西方媒体声称的俄罗斯“入侵”,还没有发生。

尽管美国还在持续渲染战争威胁,挑逗乌克兰两个独立州时不时擦枪走火,但似乎乌俄局势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引发全球恐慌了。

而对美国市场来说,如果大戏就此告一段落,可能不是完美结局。

不过,至少把北溪-2对欧洲的“入侵”放到了烤架上。

俄罗斯是世界第一大天然气出口国,也是欧洲最大进口天然气来源。北溪-2是俄罗斯天然气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五家欧洲公司的合作项目,每年可输送5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可满足欧洲10%的天然气需求。

要知道,北溪-2对于最近欧洲非常重要。

可还记得2021年那场波及全球的能源风波?经济复苏带来通胀预期,国际煤炭、石油等能源类大宗商品价格飙升,加之以新能源产业链未能闭环,气候波动等不可抗力致使水电风电产出下降,引发燃料市场恐慌。截至当年Q3,欧洲天然气价格已经翻了两倍,电价也水涨船高。

但北溪-2对于乌克兰和美国来说是眼中钉。

此前的俄欧天然气管道经过乌克兰,不仅给当地共赢了充足的天然气,而且每年还能给当地带来近30亿美元的“过路费”。对于俄欧建设新天然气管道、绕开乌克兰的做法,泽连斯基十分不乐意。

美国方面,从奥巴马时代开始,到后来的特朗普、拜登,历任美国总统无不努力向欧洲推销能源。与此同时,2021年12月,有美国官员向乌克兰国会议员直言,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欧洲将把北溪-2当做制裁的“武器”。

2021年9月,顶着巨大“制裁”压力的北溪-2管线全部完成,并于10月份开始注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乌克兰危机走向了“战争”边缘……如果俄罗斯与欧盟因乌克兰问题而恶化,那么北溪-2也将陷入尴尬的境地。


02

石油、美元、航母——20世纪货币论


“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国家。”

——亨利·基辛格,美国前国务卿

能源对于整个现代货币信用体系的作用巨大。在争夺能源的路上,人们甚至不惜动用一个国家强大的军事机器。

20世纪下半叶,经过两场世界大战的洗牌,经济重新开始飞速增长,货币需求不断扩大。然而到了70年代,黄金开采速度跟不上货币需求增速,加之产业转移下黄金储备外流,瓦解布雷顿森林体系势在必行。美元将锚点切换到了信用上。

但怎样确保信用?现代货币并不具备典型意义的使用价值(温馨提示:烧钱点烟是违法行为),也不再锚定贵金属价格。但如果大家都需要这种货币,它就存在信用。

有现代文明的地方就有石油需求。

2020年石油占全球一次能源消费比重仍有约31%(1990年代为40%),同时也是全球最大总商品,其贸易总量大大超过黄金、铁矿、铝、铜等大宗商品的总和数倍。

而当人们只能用美元购买石油,意味着美元信用高于石油。

70年代至今,美国一直在世界主要产油国积极布局。

首先是1974年与OPEC首脑沙特达成盟约,内容包括OPEC石油商品必须以美元计价,而美国将拥护沙特王室。石油美元就此诞生,大约整个70年代,美元占全球外汇储备80%以上。

当然OPEC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2001年11月,萨达姆宣布伊拉克将“使用欧元替代美元,对其石油储备进行重新定价”,公开对石油美元提出挑战。无独有偶,2003年卡扎菲跟马来西亚以及几个伊斯兰石油国家一起,签署了协议,建立“黄金第纳尔”货币,且约定石油和天然气必须使用“黄金第纳尔”结算。

2003年3月20日航母开到了波斯湾,伊拉克战争爆发;到4月15日美军在伊拉克主要军事行动宣告结束;随后在5月16日,五角大楼任命的伊拉克石油部顾问立即建议,伊拉克“新政府”可以不顾OPEC给伊拉克的石油产量及出口配额。

2011年12月18日,美军全部撤出伊拉克。但在这之前的2011年2月,利比亚内战爆发,到10月份卡扎菲及其接班人穆塔西姆殒命,黄金第纳尔分崩离析,内战告一段落。

而伊朗这个刺头,试图使用人民币为石油计价,大概是因为真的在搞“大杀器”,才配拥有“谈判桌+航母”待遇。

石油美元体系就这样支棱了近半个世纪。

尽管在20世纪80年代美苏冷战中,全球外汇储备一度急剧下滑到45%,但到90年代苏联解体后,又回到了60%的水平。

如今全球美元储备,再没有回到20世纪70年代80%的占比。

最直接的原因,与欧元崛起有关。

20世纪最后一年,欧元启动,并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成为世界第二大货币。据2005年统计,2004年,欧元在国际债券存量中的比重由1999年的约20%增至30%以上;欧元在国际债券发行额中的比重约为39%,接近美元的45%。

如果单纯通过贸易额决定货币信用,那么21世纪初欧元无疑是最具信用的货币。2002年起,欧元区的贸易额就比美国高出24%,贸易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7.3%,高于美国的22.6%。即便在最近10年中,欧元在全球支付中的使用量也与美元交替登顶。

从《罗马条约》到维尔纳计划,再到欧洲首个共同货币单位埃居,以及如今的欧元,欧洲领导人在寻求货币体系自主的路上付出了诸多努力。眼下单从结算量看,欧元确实有望挑战美元的霸主地位。

但很不幸,伊拉克战争、北溪-2是十分严厉的警告。没有航母的绝对优势和石油这一核心资产的背书,欧元即便锚定自身在工业制成品的贸易规模,也无法消除原材料大宗商品价格浮动对持有收益的影响,其信用也终究难以与美元并肩。


03

21世纪“百年未有”之核心资产变局


“货币是历史的一部分,研究货币史,总的目的是帮助理解历史。”

——彭信威,中国货币史学家

当然,这种桎梏,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减退。

技术的发展使得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出现,下一个时代,又会有什么新手段,谁又会成为新赢家?

曾几何时,一罐白色粉末就能让航母绕过联合国安理会开到波斯湾。后来,欧盟领导人在乌克兰问题上,甚至在没有美国参与的情况下,与俄乌签订《明斯克协定》。

而也许是巧合,康德拉季耶夫周期为50~60年,新技术的出现一般出现在长周期的下降阶段,并在下一周期的上升阶段被大规模应用;石油美元也已经支棱了快50年,但此时此刻,石油在全球能源体系中的重要性正在下滑,全球能源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在这场能源革命中,欧洲是最积极的玩家之一。2019~2021年轰轰烈烈的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光伏行业景气度,及其在资本市场的火热行情,只是这场革命的表象。

20世纪中叶,法国曾大力发展核电技术以争取国家能源独立,截至目前全国2/3的电力来自核能。但有碍于种种因素(详见:环保组织,是慈善还是魔鬼?)而陷入停滞。后来欧洲开始寻求更加安全的可控核聚变。2006年,中美欧俄日韩印七方共同签约,决定在法国建造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反应堆(ITER)。整体的费用,欧盟出资46%,其余国家每国出9%,共同参与这一项目。

也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欧洲一次能源中的石油占比持续下滑,反而是天然气和核电这类区域性能源的消费比重在不断扩大。

能源革命的其中一个重要意义在于,缓解我们这个时代的能源焦虑。将能源价格干到白菜价,彻底淘汰能效见顶、创新边际效益下滑的化石能源体系。

回看工业革命之于金本位淘汰的逻辑,亦如今日欧元对美元的挑战。

黄金天然是货币被用以衡量贸易,而后成为财富的象征,甚至权力的彰显。土地是封建时代核心资产,土地所有者可以在其上进行粮食生产和矿产挖掘,前者是封建时代生产活动重要的能源,后者则是将能源使用效率放大的工具所需的原材料。

工业革命将化石能源的能效扩大到足以替代人力,而人的能量来源来自土地生产的粮食。于是基于土地对于经济体系的意义被严重削弱,农民离开土地进入工厂,科技带来的工业生产力尤其是从重商主义时代起成为主导经济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更高效和低成本的能源让全球交易行为指数级增长,而黄金作为货币,则由于开采速度跟不上时代被抛弃。

化石能源效率正来到瓶颈,全球大部分国家经济增长也陷入了增长的泥潭。当新型能源的低位取代石油,势必下来新的经济增量,而石油的能源属性被剥离之后仍是重要的工业原料,但重要性正在不断下滑。因此要维持石油美元的全球储备货币低位,或将更加困难。

不过与黄金不同的是,现在信用货币不需要经过开采就能迅速扩张。美元即便放弃锚定石油,也可以轻易找到另一项核心资产进行锚定。那么下一个锚点是什么?

换句话说,下一个浮出水面的全球性核心资产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这样一种可以替代石油作为货币信用锚点的核心资源,大割裂的世界趋势下,种种矛盾掩盖了这些资产的全球化属性。对核心资源的争夺不会停止,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我们唯有在寒冷的黑夜中点着明灯,等待下一位圣贤的到来。


04

危机四面台


“战争因你所需而来,却并不如你所愿而止。”

——尼可罗·马基亚维利,意大利政治思想和历史学家

2022年2月8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称,中国和俄罗斯近期达成了能源供应战略协议,签订了2个石油和天然气大单。

两个订单分别为:1)中国石油从俄罗斯石油公司进口1亿吨石油,为期10年;2)中俄再建一条新的天然气管道,合约30年,初期每年输气量100亿立方米,中期输气量300亿立方米每年,后期每年输气600亿立方米。

这两个大订单,均使用欧元作为结算货币。

欧洲对于天然气这种区域性大于全球性的资源,在过去半个世纪的交易实践中,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完善的欧元定价标准。因此,通过北溪-2进口的天然气极大概率不会例外,也将以欧元作为计价单位。

如果结局果真如此,对于危机重重的欧元区来说,是一个续命的机会。但代价就是欧盟这个全球能源消费占比超过12%的经济体,将反手给石油美元体系以巨大冲击,削弱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信用。对于内部矛盾丛生、政治经济不稳定;全球控制力边界持续收缩,被迫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被排除在《明斯克协定》签署之外的美国而言,欧洲加大力度进口俄罗斯天然气,恐怕万万不能接受和允许。

何况,更大的黑天鹅正在酝酿。美国1月份通胀率7.5%,超出市场预期,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口气突破2%,全球国债市场出现抛售潮,美股暴跌。市场相信3月份美联储会加息50个基点。但美联储迟迟未能坚定鹰派,如果加息过于激进,极有可能对美股估值造成严重冲击。股票和房地产是美国国民财富的主要存在形式。

因此激进的加息,甚至可能存在经济硬着陆的风险。而在特朗普时期就已经把货币政策工具用得七七八八了,加息是少数可选项之一。要应对这场危机,需要确保资金从海外回流到美国市场,在加息的同时确保资产估值的相对稳定。在这个意义上,美国能够依靠的最大救命绳,仍旧是其全球税收工具美元体系。

一场乌克兰危机的背后,夹杂着太多新旧交替的矛盾。

无论是全球秩序新的主导者与“旧神”的矛盾,或是新旧技术周期交替的矛盾,新货币与传统全球货币的矛盾,又或者新能源对传统能源的矛盾,新旧核心资源的矛盾,如今都在欧亚大陆的正中央摆开了四面台,交织一处而动全局。

也就是最近这几天的消息,从乌克兰独立的两个州,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这两天已经开始擦枪走火。不断升温的局势,刻意的拱火,危机背后的草蛇灰线,让我们不得不心存疑虑,也许这次的乌克兰乱局的影响,到此还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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