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看世界 | 从奥斯卡看到电影业夕阳西下

过年期间，很多朋友出外旅游，但我反而喜欢留在家中休息一下。平时已太奔波了，去年在路上的日子超过一百天，今年估计将更多。下周先去北京或加上海，然后就出发去欧洲度假，再去美国开会，环球一圈才回来。

过年其中一个习惯就是看电影。从前还真的会看一些港产贺岁片，近年实在看不入眼了，抱歉！今年奥斯卡颁奖已近，为迁就冬奥，典礼稍为延迟至3月4日。9部电影入围参选最佳电影，我已看了其中6部，按观看次序:

1) Get Out

2) Dunkirk

3) 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Missouri

4) Darkest Hour

5) The Post

6) The Shape of Water

其他3套尚未在香港上演，迟些在戏院、飞机、网上或电视总有机会看到:

7) Call Me By Your Name

8) Lady Bird

9) Phantom Thread

今年顶头大热是The Shape of Water，13项金像奖提名，早前已分别赢了预测准确度都高达八成的导演和制片协会最佳电影奖。唯一可匹敌的是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7项提名，早前已赢了金球最佳剧情片奖，和演员协会最佳组合奖。

我认为今年入选电影质素一般(其实过去几年都是)，个人较喜欢的是Three Billboards，是部较"怪鸡"的黑色幽默电影，有点Coen Brothers的影子，可能因为女主角是他们常用的Frances McDormand，亦是Joel Coen的老婆。能否赢到最佳电影不知道，但首先McDormand演出非常突出难忘，演活了一位个性充满缺点，但非常坚强的单亲妈妈，在失去女儿后，为追求真相的各样付出和无奈，绝对值得继Fargo后再次夺奖。在此为这位耶鲁师姐给给力！

导演虽然是英国人，但颇能描述出现今美国小镇的那种颓废和绝望感(可能因为英国小镇更悲哀)，戏内大部分角色自暴自弃，宣泄于酗酒、暴力和自残，其实正是支持特朗普的乡村中下阶层者的写照(在2016年大选时，特朗普在Missouri大比数胜出)。唯一尚嫌不够写实的是戏中人竟然没有滥药，没有服用fentanyl等opioids。

The Shape也是一套怪片，讲述中苏冷战年代(完全不重要)的一段人与水怪恋。灵感来自50年代经典怪兽片Creature from the Black Lagoon(3D摄制)。这本是套童话式的魔幻电影，片种有点像美女与野兽，但加了一些血腥和裸露，变了套不伦不类的3级片，相信很少人会找到共鸣。

另一个问题是"美女"和"野兽"的定义有点混淆，看到"美女"和水怪跳古老荷里活式大排场歌舞一幕时，真有点顶唔顺！可能为了政治正确，现代荷里活已完全放弃选靓仔靓女做主角的传统标准。

Get Out是一套平平无奇的所谓惊栗片，能入围已是奇迹，亦证明去年电影的水平有多差。整部电影故弄玄虚，有点模仿The Sixth Sense的感觉，但更像Shyamalan的另一败笔之作The Village。

今年有两部以二战英国在Dunkirk大撤退为背景的电影入围，Dunkirk的角度是在沙滩上忐忑等待撤退，不停受到德军轰炸的前线士兵和帮忙紧急救人的普通平民船员。The Darkest Hour叙述同一件事，角度变成在上面做决定的首相丘吉尔。我认为两套都不是第一流战争或描述打仗片。Gary Oldman在The Darkest Hour的演出备受赞许，很有机会值此首登影帝宝座，但整部电影就像一场个人秀，极其量只是一套丘吉尔的Biopic，完全缺乏张力，亦完全没有带出战争的恐怖感。在这方面Dunkirk比较成功，音响尤其出色，子弹和轰炸声极具真实感。Dunkirk是套群体戏，我明白导演是故意捕捉48小时大撤退的snap shot，但仍欠缺中心故事，未能带出重要讯息。

The Post由史匹堡亲自操刀执导，讲述华盛顿邮报老板娘Kay Graham，挣扎应否披露美国多届总统隐瞒无法在越南战胜的真相。最后冒被尼克逊白宫封杀危险，大胆决定去马出版，结果最高法院支持传媒的自由出版权，亦认同传媒是监察当权者的重要机制。电影不算拍得很出色，更非Meryl Streep的最佳演出。

我看此电影的主要原因是去年在美国认识了Kay Graham的女儿Lally Weymouth(电影内由Alison Brie扮演)，曾承继为华盛顿邮报出版人，后来卖给了亚马逊老板Jeff Bezos。Lally也传承了她母亲在华盛顿的权贵社交圈的核心地位，其府邸不停宴请两党政要、商界领袖、学术界翘楚和各国使节等。她本人也是资深记者，曾访问多国政要，尤其女性领袖如蔡英文、昂山素姖，和巴基斯坦前总理Benazir Bhutto(被暗杀前最后一次)等。

过去几年，荷里活拍的电影愈来愈两极化，参选奥斯卡的大都是低成本小品，肯定不叫座，是否叫好都成疑问。大部分资本押注在充满计算机特技的所谓大制作，最主要题材全都是食老本的漫画超级英雄，和老牌科幻品牌如星战系列。但这一招已失效，去年北美票房收入不到110亿美元，比2016年下跌近3%。其实入场人次更早已在2002年见顶，15.8亿，至今已下跌近两成。近年票房收入只是靠无理加价和3D绰头来欺骗观众，其实技术跟50年代没有进步多少，最具3D效果的只有字幕！

在此情况下，当然荷里活以至全世界都把希望放在中国市场。2006至2015年的十年，由于基数低，平均增长率高达30%(亦可能有水份)，所以吸引了很多人如华谊、万达、阿里、腾讯等去投资拍戏和开电影院，外资亦争相搞合拍片。到了2016年，影院数量虽已超越美国，人均上电影院次数仍只是美国的5分之1，但票房增长就已突然急速放缓，跌至3.6%。去年号称反弹至13%增长，但部分原因是把网上手续费计算在内。

去年战狼2的破纪录票房高达50多亿人币，全球排名第七，令无数中国非常骄傲，中国电影终于抬头了！但原来全年计，去年国产片的票房占比竟然是从前年的58%下跌至54%。

事实是全球电影业正面临一场前所未见的危机，前景不容乐观。如很多事情一样，在股市中就最容易看出端倪。迪斯尼的股价早已在2015年在122美元见顶，现价只106元。Netflix在2015年初的股价亦差不多是120美元，但现在已升超过一倍至280元左右，市值1200亿，亦逐渐追近迪斯尼的1600亿。如果你看一下大部分中国相关的电影股就更目不忍睹。A股上市的万达电影2015年最高股价131元人币，市值过千亿，当时很多国内朋友跟我说王健林已超越李嘉诚成为中国首富，多威风！但股票后来跌至52元，更从去年中就停了牌，现在想起王首富都有点唏嘘！

好彩近日有贵人相助，马云带领一此投资者，用70多亿买下万达电影的12%左右。早前马化腾亦带领另一班投资者，用350亿买入万达商业地产的14%，竟然俾足面不打落水狗，还出了比私有化价钱高20%的溢价，值得拍套电影来歌颂友情和义气！

电影业的危机来源主要2个，外和内在各一:

1) 最重要的挑战当然就是科技的进步和改变，跟20年前音乐面对的局面一样。当带宽(bandwidth)仍有限，仍是一个瓶颈时，首先遭秧的就是音乐，所需带宽有限。开始时还有CD，后来就改为下载(如iTunes)，后来就变成串流(如 Spotify和QQ音乐)，结果连盗版都撑不下去。音乐仍是一个大行业，但商业模式已完全改变，卖唱片根本赚不到钱，艺人经串流的收入也大不如前。倒头来，最赚钱的模式竟回归至最完始的演唱会！人类似乎仍渴望一点直接的human contact。

初时带宽不够，未能快速输送大量视频数据，所以电影和传统电视还可活得不错。但随着宽带、WiFi、4G(未来5G)的普及化，高清串流已成事实，传统广播电视以至电影必然受到极大挑战。欧美房屋平均面积比亚洲大很多，近年连中产家庭都可负担家庭影院，既方便又舒适，视音效果直逼影院。剩下来上影院的原因就只有拍拖和社交，或坐在家中太久实在太闷！中国的房屋平均面积少很多，但大屏幕电视不停跌价，很多人都能负担买60吋以至100吋LCD或OLED电视。

另外在美国网上视频串流服务如Netflix，连电视牌照都不需要，监管尺度更宽，拍的剧集可以更长更有深度(亦可有大量暴力和情欲镜头)，所以近年吸引了愈来愈多大明星和大导演拍剧，最成功例子包括House of Cards、Game of Thrones和Westworld等。

2) 在严厉竞争下，荷里活也不停变阵，但下的棋愈行愈错。从前荷里活想吸引的主要观众群是18至35岁的年轻成年人，但这批观众被串流吸走，所以目标就改为更年轻的9至16岁未成年小朋友。但这一招也已失效，连小朋友都看腻了第N套蜘蛛侠和星战前、后、左、右传。

另外既然北美市场饱和，就把主战场转到国际，中国是第二大市场尤其重要。同时近年中国资金以宣扬中国软实力为名，大举进入荷里活，由2013年的2百万美元，增加至2016年的近48亿美元，非常夸张！荷里活拍摄的电影大受影响，从片种(Fast and Furious系列，由B升为超A级)，到剧本(尽量简单)、选角(例如景甜)，以至对白(尽少)。大部分时候的结果就是平庸，forgettable，只有动作，故事薄弱以至牵强，有些更不伦不类，最佳例子是长城。曾有位美国基辛格政治顾问公司高层预测，如这情况继续下去，美国国会有可能召集听证会，调查中国对荷里活电影文化的影响。但从去年开始，中央严禁无价值的海外投资，包括娱乐和体育事业等，可能情况将有舒缓。

我每天已经上网十多小时，进戏院就是一个关掉手机的最好借口。看电影已是我生活习惯的一部分，希望不会被完全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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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资产行政总裁兼投资总监 谭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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