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商人弦高:如何挽救国家于危难? | 中国古代商业史

导语:商业一直是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古代也有着很多杰出的商业人物,但较少被世人了解。为了归纳这些源自古代先人的商业智慧,以启示当下,『砺石商业智库』策划了《中国古代商业史之商业人物》系列,以飨读者。本期人物是挽救国家于危难之际的

导语:商业一直是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古代也有着很多杰出的商业人物,但较少被世人了解。为了归纳这些源自古代先人的商业智慧,以启示当下,『砺石商业智库』策划了《中国古代商业史之商业人物》系列,以飨读者。本期人物是挽救国家于危难之际的郑国商人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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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黎平 | 作者 砺石商业智库 | 出品

商人是一个逐利的社会群体,承平也好,战乱也好,他们的步伐总是循着利益的轨道前行,如果要和某一个政治军事力量捆绑在一起,那必须得和盈利相关。

尤其是在干戈纷争的春秋战国之际,应该是利字当头,遑论道义。

以上是我们很多人对古代商贾的形象设定。

其实不然,翻开史书的扉页,拨开成见的迷雾,去审视历史的细节,则会发现:在舔着刀锋生存的纷乱时期,游走于利润和战火之间的商人,也会和自己籍贯所在的诸侯国,有一份道义上的约定。这份约定,不只是利益的捆绑而已,更是道义上的期许,商贾和城邦之间,互相保全,互不辜负。

有这么一个诸侯国,叫做郑国。

有这么一群商人,其中一个叫弦高。

晋文公最后的密令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公元前627年,孔子出生之前七十六年,在中国北方的大地上,正要经历一场大的变局。

前此一年,一位巨无霸式雄主——晋文公重耳——去世,这位曾经流亡十九年的英雄,在将自己的国家打造成一个谁也不敢忽视的存在之后,撒手人寰,晋国举国悲悼。

然而,人生应该了无遗憾的晋文公,却似乎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用自己的灵魂在棺木里发出牛一般的吼声。

所有的文武官员全都战战兢兢跪在前任霸主的灵柩前,等候着,但又不知道等候着的是什么。

在那个年代,唯一能够解释和传达神秘使命的只有占卜师。

晋国的占卜师郭郾为已经躺在棺木里的重耳发声:

我们西边的邻居将冒犯我们,然而我们将获胜。

到底是先人的灵魂在预警,还是后人以神鬼的迷雾来推动下一步的战略?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晋国必须要行动了。

此时的秦国,也要行动了。

秦和晋行动的指向,都是夹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小个子邻居:郑国。

之前的公元前630年,秦晋曾经合力攻打郑国,说好的一起瓜分郑国,秦穆公却被郑国一个离休已久的老臣子——烛之武——所说服,留下驻军,允诺不再欺负郑国之后,擅自解散联盟撤走。

趁你病,要你命;趁你死,失你信。

晋文公去世后,秦穆公忽然又馋起郑国这块肉来,更何况留守郑国的秦军将领杞子说:我手里有郑国国都北门的钥匙,你们悄悄来,我把钥匙插进门孔,郑国就是我们的了。

于是,鲁僖公三十三年,公元前627年,秦国的军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本来打算偷袭,却闹得动静很大,连身在洛阳的周王都看到了,而且周王的孙子王孙满还发了点评:“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

进入险地,行动轻浮,而且又没有谋略,不失败都难。

然而,即使行踪败露,打草惊蛇,对于一个大体量的军事力量而言,也不算是太大的忌讳,因为秦的力量足够碾压对手,即使是在知情的情况下。

此时此刻,谁来拯救危亡之际的郑国。

此时此刻,在中原大地的地平线上,来了一群牛。

贩牛商人滞敌救郑

秦国长途奔袭的大军,到达滑国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牛贩子,牛贩子是郑国人,名叫弦高。

弦高将要去东周卖牛。

郑国和周朝做生意,是有传统的,郑国的祖先本来就是周王朝的贵族,周宣王的弟弟姬友,于公元前806年,被分封在国都镐京的附近,这个诸侯国,也就算是在首都的卫星城。住得近,有商业往来,顺水推舟的事情。

公元前774年,郑国迁于中原,和东周依然是邻居,依然有商业来往。

一支商业队伍,和一支军事力量,在滑国相遇了。

这支商业队伍,是有自己的祖国的,眼睁睁看着一支侵害自己国家的军事力量迎面而来,是刻意避过,还是半路拦截?

弦高选择了后者。

至于为什么选择后者?除了个人品德使然,更深层次的原因,后面再说。

弦高迎面走上去,迎接秦军的主帅孟明视,谎称自己是郑国的使者,还送上四张熟牛皮,十二头牛作为觐见之礼。

送上这样的厚礼,是要图什么吗?

图的不是利益。

图的就是保存自己的国家。

弦高虽然是一个商人,但是很擅长于外交辞令,他对秦军最高指挥官说:我们国君听说贵国要来拜访,特意派我前来慰劳各位,你们要驻扎一天,我们就提供一天的驻扎费用,你们要继续行军,我们就给各位提供警卫工作。

在交谈当中,就已经派人火速前往郑国报信。

《左传》上记载的原话是:“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

首先,它的含义很简单,即你们所谓的偷袭行动,已经是透明的了,我们郑国已经全程掌握你们的行动,而且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其次,这番话十足的外交官口吻,口气委婉客气,客套和缓,不伤面子,例如对你们的侵略,我们会随时奉陪,则说成“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表面上是说白天给你们提供饮食,晚上给你们提供保卫,实则是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们都全副武装准备作战。

这种绵里藏针的表述方式,几乎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外交辞令。

我们从这里可以推测,郑国的商人具有外交官的素养,政治人员的涵养,军事人员的胆气,这个小国家的商业群体,可以在政治军事外交的领域游刃有余。

在得到弦高的情报之后,郑穆公客气地驱逐了驻扎在郑国的军事官员,夸下海口的杞子不得已逃奔齐国,而正在路上的秦军也无意再进,于是撤退,结果在崤遭遇晋军的伏击,几乎被全歼,主帅被俘虏,大将被击杀。

促成这个局面的主要人物,就是贩牛商人弦高。

在国家将遭受危难的时候,他挺身而出,狠心割肉犒劳敌军,拖延敌军,最后吓跑敌军。有谋略家的智慧。

在和敌人的交涉当中,他既客气温和,又坚决果断,有外交家的灵活。

在歌颂郑国商贾心怀大义、爱国无私的同时,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从郑国的架构方面去思考这个问题,在商人和所在国之间,存不存在一种契约?

答案是肯定的:有。

郑国朝堂和商贾的联盟关系

从弦高那次的大义救国再往后翻一个世纪左右,到了鲁昭公十六年,即公元前526年。

晋国和郑国依然安好,依然有着微妙的外交关系。

那时候郑国的国相,是春秋时期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子产。

那一年,孔子25岁了。

晋国的贵族韩宣子访问郑国。此次除了国事活动,他还有个私人目的,那就是他想要的一块玉环在郑国的商人手里,他这次既然到了郑国,就想通过郑国官方的关系,把这块玉器从商人手里拿过来。

郑国国相子产拒绝了,理由是:“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这玩意不是我们府库里的,咱们国君不管这事。

于是,韩宣子向郑国的商人直接购买这块玉器,但是商人在成交之后,说:“这事一定要报告官府。”

很有可能,郑国的珍宝在国与国的贸易上,有一定的禁忌原则,但又不是强制的,就看自觉。

于是,韩宣子就告诉子产,而子产说了一番话。

这番话很宝贵,见证了中国东周时期诸侯和商界的关系。

子产说,当初我们郑国从周王室抽离出来,分封到地方,我们的合作伙伴就是商人。

“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

郑国的贵族和商人共同开发这块从周王室得到的土地,携手建设自己的家园,斩荆棘,开荒地,有了人间的烟火,都市的繁华,为了维护郑国的局面,他们有一个约定:

“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

我们之间不背叛,你有宝,我不妒忌,不介入,对我们共同的家园,你要忠诚地对待。

接下来子产说,正因为有这个大原则在上,所以我们不能从别人手里夺过玉环给你,否则就是败坏盟约。

韩宣子满面羞愧,把玉环还给了商人。

从子产的这番话,我们可以窥见当时诸侯国丰富的生态结构,即除了贵族和士,除了贵族和平民,诸侯和商贾之间也有一个盟约,共同维护周王室建立的分封秩序。

至少在郑国,商业界的职能,是有法律界定的。既遵循贸易买卖原则,也不违爱国的道义。

从这次外交小事件出发,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此之前的一百多年,那个名叫弦高的商人,能迎着刀光剑影、铁骑如山的秦军上去,以外交官的姿态拖延敷衍敌军,为自己国家的战略准备争取宝贵的时间,因为,弦高这个群体,和郑国有一个约定,他不能背叛这个约定,在家国存灭的关头,他把利字放一边,先去顾虑家国的利益。而郑国也保护他的利益。

商业可能有时候没有国界,但商人时时有国界,弦高的作为,可能就是当时郑国商人的日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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