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记：此处安放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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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今年，是格隆汇陪伴大家的第八个年头，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在时间轴上打点。

光阴无声，故土有情。家乡很远，或跨江越海、或一票难求；家乡很近，一丝念想、只求团圆。纵然相隔千里，我们看到的只有一张车票的距离，而家的温暖也召唤着我和你，回家去。

今年由于疫情，不少人选择“就地过年”，这更使得这个春节显得别开生面。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我们希望保留住大家那一串串家或故乡的美好印记，并特此征集了格隆汇读者们的归乡游记，以慰乡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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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匆匆，又是一年春节时。往年，在这刻中华大地上又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迁徙”，无数人辗转万里，转乘多种交通工具，只为回到故乡。在今年，由于疫情仍有余波，更多的人选择就地过年。而我，作为土生土长的潮汕人，春节回到家乡，有着独特的期许，少了几分炽热，多的只有那浓烈的情感。

故乡二字，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太多的离乡游子，举杯换盏间，一聊是同乡，便会多几分亲切感。在霓虹闪烁的都市中，夜深人静时，一想到故乡，心头就涌起万千思绪。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著下关于故乡的千古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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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家来说，深处潮汕地区，从古代来讲，禹平水土，辨九州，分华夏蛮夷。"天子之国"就以中原为中心，再向东南西北分别以500里、300里、200里依次延伸划出的若干个等距离层次。潮汕地区离京城万里之遥，自然划为蛮夷之地。

公元819年，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在奏章《潮州刺史谢表》中就写道，潮州是"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群。"而后来苏轼的《韩文公庙碑》也称"始潮人未知学"。可见潮汕地区的环境、民俗、民风是很原始的。

临海，多山而又少耕地，老天爷不赏饭吃的土地，或许是决定潮汕人勇敢而又冒险精神的起源。因势而变，因时而变，鸦片战争后，汕头成为中国第一批开放的港口之一，在西方先进的生产力和先进文化影响下，一些人乘着简陋的帆船，冒险漂洋过海，下南洋谋生。这也开启了中国历史上与"闯关东""走西口"并列的群体迁徙事件，即"下南洋"。 

历史的一个微小的转身，可能是一代乃至几代人的不堪与不归。清末期后，中国陷入数十年的动荡，先史军阀混战，接着日本侵华，再是三年内战，战火几乎没有停歇。天地不仁，百姓随之流离失所。此时，更多的潮州人冒险逃港，下南洋。 

上世纪70年代改革开放后，放开了人口流动管制。伴随珠三角经济崛起，潮汕人涌至珠三角，家中亲戚好友也奔向珠三角打工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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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家在潮汕的尾巴：汕尾的陆河，并不靠海，相反，它只是在大山里面的小县城。离上学工作的珠三角很近，加上交通便利，往返家乡只需几个小时，消弭了物理上离家万里的距离感，冲淡了远离故土的思乡之情。但是，更多的是人和物，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涌上心头。

时间就像一把刀，在人的脸上刻下皱纹，却将城市雕琢得更现代化，不禁让人感慨人物皆非，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在过去，老一辈人是不习惯商品房的，他们习惯买一小块地，自己建一座独栋小楼。如今，在房地产热潮下沉到三四线的大趋势下，老旧的观念不堪一击。一排排的商品房拔地而起，身边的亲戚坚定地把数十年的积蓄换成了一套的房产，背上十数年的房贷，只为在家乡有个念想和家。

陆河，没有大型的产业可以提供足够的就业，青壮年是常年在外的，就跟国内其他的三四线城市一样，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春节了。如果把一个城市当作一只股票，房价就是股价，但我家乡这只股票的股价是没有基本面支撑的。在一个长期人口流出，中期土地充裕的地方，靠着短期炒作热潮，两三年时间就把陆河的房价就翻了一倍，节节攀升的房价吸引更多的跟风群众。

击鼓传花式的游戏，最后总会有买单的。或许，这些人连用时间换空间的机会都没有。安土重迁的国人，但有生路，谁愿背井离乡？一如近代史上祖先们带血带泪的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归根结底，一个城市的房价取决于人口，而人口逐就业而生。这些小城镇注定只会被吸走人口而变得更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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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悲剧性就在于，时间一直向前走，而我们总向着过往望去。在过去，我们有梦，关于理想，关于文学，如今各自离乡数年，各有公务，趣舍万殊。春节相聚，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只能像祥林嫂一样念叨从前，反复咀嚼直至味同嚼蜡。若是谈及工作，各行各业多不相通，几句辄止，最后话题总是殊途同归，变成了房子、婚育之事。

此时，再也没了远方。

脑子闪过的是鲁迅先生《社戏》一文："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寥寥数笔，细细品味，才体会到鲁迅先生的再也吃不到那夜似的豆的滋味。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只能用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自我安慰：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人生如逆旅，逆流而上，不进则退，与故乡渐行渐远似乎是绝大多数人的宿命。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漂泊，溯流而上，到大城市中。就像下南洋的先人，以决绝的坚硬与冰冷，挤压甚至抹消所有人的根基与家乡，一路颠沛流离，只剩下模糊陌生的远方，只为了摆脱贫穷与落后，冲破出生时不可选择的命运枷锁。

即使城市并不岁月美好，堵车、空气污染、昂贵的房价……但是城市中有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有更多的机会。

电影《天堂电影院》里，老头放映员对男主说：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会以为这就是世界。逃离，有时候也是为了摆脱一成不变的生活，更好的旁观这个世界。

纵然，这种选择要承受乡愁之苦。

于多数中国普通大众，迁徙是宿命。为了给下一代一个更加文明、现代的故乡，为了给上一辈更好的生活，也为了自己的远方，我们只能离开故土，就像大雁为了躲避冬天南迁。

古有孟母三迁，龙应台在给其儿子的信中也说："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每一代的宿命或许都是一样又不一样，大部分奔波的人是为了下一代能避免这种宿命。何处积乡愁？我们只能默默将乡愁埋藏于心中，然后坚定前行。

我的家乡，就是每逢佳节之际，但是内心里安放最纯净的地方。或许，在未来也有一个人，在我奔波的路上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