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耗时1年的做空工程，教你直播打假

作者 | 陈南方

数据支持 | 勾股大数据

来源 | 格隆汇探雷区（ID：glh-tlq）

做空瑞幸咖啡的机构“雪湖资本”，靠蹲点数数如此传统的调查方法指正瑞幸咖啡业务和财务造假，近日浑水做空YY，除传统调查手段以外，还用到了数据科技这种IT技术新手段。

这对于靠线上业务驱动、互联网模式的企业来说，或许是一项警醒。

YY针对做空给出回应，就流量造假这块回应底气不足，只说浑水不懂直播行业——在直播行业，数据造假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但浑水这次做空给了我们一种数据科技做空的新思路，探雷哥就通过梳理浑水做空YY案例来讲讲浑水的这次直播打假方法论。

结论是什么？——几乎全盘造假的业务

YY欢聚时代专注直播行业10年，主营秀场直播、游戏直播、海外直播等，公司旗下曾拥有游戏直播平台虎牙直播、面向东南亚的海外直播平台Bigo Live。

今年虎牙直播已被腾讯全资入股，欢聚时代退出股东席位，只剩下欢聚时代国内业务和海外直播平台Bigo，但据称国内业务将要卖给百度，而就在收购前，浑水出具了对YY的做空报告，替百度做了尽职调查。

其国内业务的直播内容主要是娱乐直播。是一种通过主播表演、解说的方式吸引粉丝，促使粉丝购买直播平台的虚拟礼物打赏给主播，虚拟礼物收入由平台、主播、工会进行分成的方式实现盈利。后来又涉足电商，走“直播+电商”模式以实现“网红”的流量变现。

浑水做空报告称YY报告的合并收入中约有84%是欺诈性的，还包括海外直播平台Bigo也存在欺诈。

YY的盈利模式是通过主播直播、粉丝打赏，礼物变现来盈利。虽然是抽成模式，但按照收入确认的总额法去理解，你可以把主播及工会理解为YY的供应商、粉丝理解为YY的客户，客户的打赏就是收入及现金流。

在这关键因素中，供应商、客户、现金流都出现了“造假”。

供应商存疑

工会是主播的管理机构，相当于主播的经纪人，工会的收入就是主播收礼分成。

对于YY来说，工会和主播相当于平台的供应商。

根据浑水的调查，工会实际上被YY集团控制，大公会的所有者主要是欢聚集团的前员工，并不独立。而且工会在当地信用报告的收入数据显示只有1.56亿，YY直播收入为11亿，前者仅为YY声称的15%，跟YY公布的工会收入规模存在较大差异。

在主播这块，也存在一些造假行为：

1、明星老李主播存在打赏来自于他自己的情况（对老李的付费用户和付费信息分析发现，有一笔大额打赏实际上是来自于老李自己的ID）；

2、顶级Bigo主播RCTíKhan最近承认部分礼物的贡献者都是他自己；

这两个主播存在用自己ID打赏出去的礼物价值比自己收到的礼物价值要高，对于主播而言，这种直播返利的血亏交易并不符合常识，有理由怀疑这些账户是YY回收礼物的账户，这些账户回收礼物并抬高了YY的收入额。

这种行为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既是供应商又是客户“的做法，这种情况是一种典型的财务舞弊手法，尤其是工会还与YY存在关联关系。

浑水还指出这些号称年收入数千万元的优秀主播，实际上通常都是固定工资，每年付给他们的工资不超过250万元。

这种通过夸大成本支出，支出比实际更多的现金流，从而再回流到上市公司，是一种常见的资金、交易体外循环方式，也是一种典型的财务舞弊手法。

客户存疑

粉丝是YY的用户，但存在大量虚构，简单理解就是淘宝刷单模式。

客户造假方式包括YY自己虚构和主播自己伪造流量。

怎么定义YY控制的付费用户群呢？

一种是与YY有直接关联关系的用户”发送礼物时显示YY本地服务器或内部网络IP“、一种是与YY有间接关联关系的用户”直接关联用户关联的其他用户“。

怎么发现客户（粉丝）造假呢？

一种是直接对付费用户的交易行为和送礼模式进行分析，发现部分付费用户的IP是与YY服务器相连的IP地址、设备ID与YY控制的虚假用户存在关联，得出YY在多个国家和地区创建虚拟机器人粉丝、用自己设备ID为主播打赏等结论；

一种是通过挑选特殊样本发现违背常识的迹象，如武汉付费用户IP在疫情期间在多个城市出现瞬移迹象，个别人气主播在停播期间，仍有24小时的不间断打赏、在现场免费音乐会上，YY付费雇佣人头为演出凑数等。

虚构客户进而虚构交易，是财务舞弊常见的方式，而且，客户也跟YY是关联方关系，客户（粉丝）被YY直接控制。

但，在做空线上业务比较有分歧的是区分流水和收入两种口径。流水不等于收入，就像电商企业的GMV不等于收入。

现金余额存疑

虚假客户构造虚假交易，形成的礼物价值也是虚无，势必导致公司只有收入规模，没有形成真正的现金流入。

而没有现金流支撑的交易往往容易引起质疑，这也是为何探雷哥常常用”利润现金含量“、”收现比”去判断一家公司的收益质量。

浑水获取了YY在岸可变利益实体的中国信用报告，并将它与该公司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两套财务报表比较，结果发现了许多差异，差额达数亿人民币。

如，交给美国证券交易所的文件显示有长期存款10亿，但在岸实体信用报告上并不存在这项资金余额。而现金余额差异是常见的财务操纵或欺诈的迹象。

原来没10亿资金，现在报表上突然增加了10亿货币资金，有两种理解：存在资金虚增、资金转移/被控制的情况。

虚增的资产一定是对应着利润端的虚增，直接虚增货币资金不常见，但这样做的好处是为业务的增长提供现金流支撑，因为经营性现金流跟利润缺口大就是一种财务舞弊信号。

不过YY针对该事项给出了回应，表示可以提供海内外现金余额及银行存款对账单，让有能力的第三方机构进行现金确认和调查。还打算以分红计划和已分红的事实来印证公司的现金流充足且真实。

YY的并购交易欺诈

并购交易造假常见于关联方并购，关联并购容易滋生利益输送，何况是海外资产并购。浑水也是从这个角度指出YY并购欺诈。

YY对Bigo的并购是一项海外并购，Bigo是YY的海外直播平台。

浑水指出，Bigo在新加坡当地的文件显示，不是李学凌创立了Bigo。2014年9月Bigo注册成立时，股东显示只有YY相关的实体，而其后YY通过现金和股份支付的方式收购Bigo的这项交易实际上是YY跟自己人的交易，YY向交易对方支付的对价也被用作后续为公司创造可观的账面利润。

除此之外，浑水通过多项信号指出Bigo并非是一项绩优资产：

1、Bigo在新加坡的审计师向其透露公司曾多次更换审计师；

2、2016年-2018年曾对其报表发出了持续经营的警告；

3、2019年8月，在Bigo被收购数月后，审计师对Bigo在2017年的报表进行了追溯调整。

相比于结果，浑水的调查方式更是值得让后来者学习。

耗时一年、自动化分析+传统调查双管齐下

浑水对YY的做空从2019年10月之前就已经开始。这项做空耗时1年，同时用到自动化工具和传统调查方法。

传统的浑水技术，即审查文件和账目、秘密实地调查和对YY生态系统高级成员的大量采访，人证+物证的方式对所有企业都适用。但揭秘有大量电商业务和线上交易的公司造假，则是一项”技术活“，数量庞大且耗时长的工程。

如果浑水的这种技术可以推广，那很多靠线上业务驱动的公司就得小心了。

数据搜集与分析、交叉验证

浑水此次通过自动化手段收集和分析了1.16亿笔交易的宏观数据。

先是通过GoogleChrome web开发工具进行数据搜集，跟踪每笔交易的88个数据点，然后再运用YY内部人士拥有的第三方数据分析工具“XHL”，跟踪每个账户赠送和收到的礼物数量。

从2019年10月开始，我们使用Google Chrome web开发者工具从YY直播收集数据；

从2019年11月27日到2020年2月4日，我们扩大了数据监控范围，收集了120万个付费用户发送给2.07万名主播的超过1.156亿份礼品交易；

对于Bigo，我们开发了定制代码来利用移动应用程序并收集Bigo的前50名主播和他们的付费用户数据；

在做好上述数据搜集工作之后，他们就开始基于庞大的数据库来检查付费用户与主播、YY之间的联系、对大额打赏数据重点分析。

即使得出了第三方数据分析服务提供商“XHL”的数据与YY的会计数据存在一定的匹配性后，大胆怀疑第三方数据分析服务提供商“XHL”与YY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关系。

结果，还真的发现XHL与YY存在关系：XHL的创始人Jin Cao是YY的联合创始人，曾是YY的主要高管，目前仍是YY旗下两家VIE（北京拓达和广州华铎）的股东、第三家VIE广州多旺的法定代表人。

串通第三方数据联合造假，是一种更高阶的造假手法。这种事在瑞幸咖啡、中国飞鹤的做空案例上就出现过，做空机构曾指出这两家公司存在花重金购买调研机构的研究报告，修改数据的情况。

所以，基于可疑第三方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没法证明YY造假。

于是浑水又用了自己开发的应用程序和第三方应用程序来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

我们为Bigo提供的宏数据源是直播流量的房间监控和数据收集技术，以及第三方应用程序分析数据库。

交叉引用XHL数据库和其他渠道来源的数据，对付费用户信息进行辨别，识别这些YY控制的付费用户群。

结束语

分析浑水做空报告的好处不是得出一个分析公司的框架，而是总结出一套浑水的做空方法论。然后将这套拳法跟A股财务舞弊发现案例比较，提炼二者的共性方法，得出普适性的做空方法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