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交易叒反转：藏在字节、甲骨文和特朗普声明里的文字游戏

作者：巴九灵

来源：吴晓波频道

联博分析师Shmulik说，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科技交易，甚至不确定参与其中的公司们是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TikTok谋划中的三方合作已经成了一场罗生门。

字节跳动的声明，与沃尔玛、甲骨文的声明，似乎大相径庭，又似乎异曲同工。

但可以肯定，它们的声明和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说辞，很不一样。

问题是，当特朗普的想法和外界不同时，他不会选择改变自己来迁就世界。

01

先来简单回顾一下前情。

7月7日，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对媒体表示，美国政府正在考虑禁止中国的社交媒体应用，例如TikTok。这是第一次放出风声。

7月31日，特朗普在空军一号上告诉记者，他准备使用自己的总统权限（在国家紧急状态下监管国际贸易）亲自封禁TikTok。

几天后，他在白宫表示，除非TikTok被一家“非常安全，非常美国”的公司收购，不然就要封禁它。

8月6日，特朗普签署了行政命令，禁止美国管辖范围内的个人和实体与Tik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进行任何交易，45天后生效。

不卖掉，就关门，截至9月20日。

微软曾表达过收购TikTok的意愿，但字节最终拒绝了，橄榄枝抛向沃尔玛与甲骨文，这个违和的组合，令人意外地一步步走向“共赢”。

当然，关键在于，特朗普答不答应。进而，如果方案“好”到特朗普答应了，那中国政府答不答应。

事情在禁令生效前夕开始急速变化。

当地时间9月18日上午，美国商务部发布正式禁令，禁止与字节跳动交易，9月20日生效。（禁令文本目前已经撤回）

9月19日，字节跳动、甲骨文和沃尔玛分别发布了声明。

字节的声明很简略，主要包括三点：

1. 美国政府关心的安全问题解决了，甲骨文会成为TikTok的技术供应商，托管美国用户数据。
2. 甲骨文和沃尔玛将参与TikTok融资，合计持股20%。
3. TikTok在美国的全球总部将解决25000人的就业。

甲骨文官网发布了一份新闻稿，信息量就大多了，主要包括：

1. 将成立一家新公司TikTok Global，负责向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的大多数用户提供TikTok服务，甲骨文和沃尔玛共同投资20%。
2. 这是一家独立的美国公司，总部在美国，由美国投资者多数控股，五名董事会成员中有四名美国人。
3. 新公司将拥有TikTok的所有技术，所有美国数据将转移到甲骨文的云数据中心。
4. 新公司将在美国创造25000多个新职位，并向美国财政部支付超过50亿税款。
5. 新公司将与甲骨文、沃尔玛等公司一起创建一项教育计划，提供在线视频课程。
6. 新公司将在一年内IPO，上市后美国投资者的所有权会进一步增长。

沃尔玛官网的声明，全文转载了上述新闻稿，并提供了一些额外信息：

1. 沃尔玛出资7.5%，并向TikTok Global提供电子商务、履约、付款等全渠道服务。
2. 沃尔玛CEO道格·麦克米伦将成为五名董事会成员之一。

不难想象，这样的方案传回国内，会激起怎样的巨浪。

特朗普还推波助澜了一把。当天，他在白宫外发表了一段简短演讲。

我在原则上批准了这笔交易。

原则上说，我认为这对美国而言是一笔伟大的交易，将至少提供25000个工作岗位。

我已经对这笔交易表达了祝福。

他们将贡献50亿美元用于教育。我们会成立一个非常大规模的美国青少年教育基金，这是我要求他们做的。

如果他们（中国政府）能批准交易，那很棒，如果他们不批准，也没关系。

同一天，美国商务部部长发布声明，延迟TikTok的禁令。

美国这边满意了。

中国这边炸了。

02

9月20日，字节跳动官方头条号发布澄清：“我们也是从新闻中第一次听说50亿美元的教育基金。公司一直致力于教育领域的投入，也计划和合作伙伴、全球股东一起为全球的学生启动基于AI和视频技术的在线课堂项目。”

北京时间9月21日上午，字节跳动官方微信公号对更多传言进行了澄清，我们只说最重要的一点即传言一：

这一说法，其实和甲骨文的声明没有太大差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股权的算法。

字节跳动的算法是，字节将持有TikTok Global 80%的控股股权。

甲骨文的算法是，字节有约41%的股权在美国投资者手中，字节跳动持有新公司80%的股权，甲骨文和沃尔玛持有新公司20%的股权，考虑到股权穿透：

41%×80%+20%=52.8%

所以TikTok Global由美国投资者多数控股。

至于五人董事会，字节跳动的表述是“包括字节跳动的创始人和字节跳动的现任董事，以及沃尔玛CEO”，足以展现字节对新公司的把控力。

但盘点一番，字节跳动创始人是张一鸣，现任董事是红杉中国的沈南鹏和三个美国人，另有消息称，新公司董事会将由红杉的一位美国董事替代沈南鹏。

所以和甲骨文的表述——“四名美国人”也不冲突，只不过换个说法，就展现了美国人对新公司的把控力。

其他澄清也是如此，字节的说法和两家合作伙伴并无实质差别，唯一的差别在于文字表达，大家都拣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面来说。

但有两件事，之前特朗普误会了，或是说他被误导了。

其一，特朗普认为，甲骨文和沃尔玛将完全控制TikTok Global，这和“字节跳动控股”或“美国投资者多数控股”都不是一回事。

其二，特朗普口中的50亿教育基金，50亿的数字来自对新公司未来贡献税款的预计，教育来自在线视频课程的计划，不能直接揉在一起。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误解呢？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特朗普能批准这项交易，主要仰仗甲骨文董事长拉里·埃里森和沃尔玛CEO道格·麦克米伦的两通电话，后一通电话就在特朗普“祝福这笔交易”之前几个小时。

两人究竟如何说服了特朗普，我们不得而知，但很有可能和三家公司的对外声明不太一样。

不管如何，特朗普信了，不仅信了，还火急火燎地对媒体“剧透”了。

但随着字节跳动的澄清声明一出，特朗普瞬间意识到这和他之前预想的“非常不一样”。

于是，照着惯常的脑回路，他很快通过Fox新闻更新了自己的观点：“如果甲骨文和沃尔玛不能全面控制TikTok Global，那么他就不批准这笔交易。”

祝福什么的就当没说过吧。

03

于是，把事情说清楚的任务，又踢回到了企业头上。

特朗普话音刚落，甲骨文执行副总裁Ken Glueck紧跟着在CNBC上发了新声明，这次好好地把股权归属进行了解释。

大意是，新公司的股权要分配给字节现在的股东们，字节不会作为一个整体来接手股权。这样一来，字节将“不拥有TikTok Global的所有权”，而美资将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多数股权持有人（而不仅仅是数学意义上），由此达成特朗普的心愿——将TikTok改造成一家真正的美国公司。

实际上，英国《金融时报》引用了参与本次谈判人士的言论，进一步佐证了这一声明：

字节跳动正在考虑将TikTok Global的股票分配给其现有投资者，包括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泛大西洋投资集团(General Atlantic)和Coatue Management，最终让这些美资机构成为该公司的多数股权所有者。

要是一个金碗回炉重置成了杯子，尽管材料还是那些材料，但怎么能说这杯子就是碗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甲骨文方面其实有些一厢情愿，因为不是所有字节的股东，都想要回炉再造。

《华尔街日报》指出，一位了解张一鸣想法的知情人士称，张一鸣不想放弃对TikTok的控制权，并且这一点越来越明显。与此同时，一些字节跳动的美国投资者也感到不满：他们担心自己的“金奖券”可能会被抢走并卖给其他美国人。

而《金融时报》也透露，字节的中国投资者反对向现有投资者分配股票。

你看，剧情解读到这儿，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罗生门了。协议虽然有了，但不少关键细节都没敲定，本来可以关着门慢慢磨，现在只能先赶紧出来解释，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或许事态已经偏离了预想的轨道。

比如《环球时报》总编胡锡进在听闻了各方言论后就表示：中国政府不会批准目前的交易，因为该协议将危及中国的国家安全、利益和尊严。

哎，说到底，弄成这样只能怪特朗普嘴太快。

但快嘴总统未必会理会这些。

一款只是用来让人们分享搞笑视频和欢乐日常的应用之所以被他置于风口浪尖，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至少将中国在全球最成功的科技平台的美国业务置于美国控制之下，这在中美当下的科技争霸中尤为重要。

唯一没想到的是，争斗投射到现实，变成了一张超纲的卷子，中国没做过，美国也没做过。

昔日活跃于企业交易间的银行家们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美国总统集球员、裁判员与解说于一身，而下场比赛的企业们一面想着进球得分，一面又要权衡场上的控球权，更何况，谁也无法预料，中国政府又会以何种姿态突然进场，给局势带来新的变化。

本以为要迎来大结局，没想到又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