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 | 油价暴跌意味什么？

作者：石油策

来源：石油策、《中国石油报》2020年3月31日6版

3月6日，OPEC+减产谈判失败以来，油价开启下跌模式，3月29日收盘，WTI更是跌到21.51美元/桶。导致低油价的原因是什么？低油价是长期还是短期现象？如何走出低油价境况？

受访嘉宾：

刘贵洲  中油国际专家中心专家

窦立荣  中油国际专家中心主任

必然性与偶然性

本轮油价下跌，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结合。必然性主要有四点：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经济领域的体现。中国保持长时间快速发展、发展中国家集体崛起、发达国家增长乏力、科技对经济的推动作用更加突出。但是，西方世界逆全球化与孤立主义、阻碍世界科技进步等负面因素不断破坏经济发展的良好势头。此种负面因素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导致全球贸易不旺、世界经济发展速度下降、市场需求不振等，石油率先显性化了。

经济周期到了调整时期。考察世界GDP总量近60年(1960-2018)来的发展趋势可以看出，世界经济经历了5个阶段的快速发展爬坡期(1960-1980，1986-1995，2003-2008，2010-2014，2016-2018)，两个平缓增长期(1981-1985，1996-2002)。近60年来，发生过5次经济衰退，经济增速为负(-0.9%，1986；-0.3%，1997-1998；-0.6%，2001；-5.2%，2009；-5.4%，2015)，最近的两次(2009，2015)尤其严重。经济快速增长期越来越短，稳定性越来越差。照此推算，2020年处于增长急速下降甚至出现负增长的周期。

油价周期与经济周期同频。上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油价除2001年属小幅下跌算不上暴跌外，其他4次暴跌与世界经济负增长时间点惊人一致。第一次1985-1986年，沙特放弃限产，导致国际油价降幅达70%。第二次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导致WTI油价跌幅近50%。第三次2008-2009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世界金融危机导致油价跌幅近80%。第四次2014-2016年，美国页岩油气革命激发产油国为争夺市场份额不减产，WTI价格下跌70%以上。当下的第5个时间点也必然与经济调整时间点相连，只是因果关系可能异位罢了。

页岩革命与LNG项目扎堆投产。美国的页岩革命使得其近年来油气产量快速增长，油气进口巨头自给自足，必然引起国际油气市场供给过剩，进而波及价格。2015年以来，美国、澳大利亚等国1.333亿吨LNG产能密集投产，LNG供给过度宽松。供给侧过剩对油价的冲击必然会导致LNG价格“跳水”，进而波及石油市场供给。

偶然性主要体现在两点：其一，新冠疫情“引爆”了油气价格双跌。疫情严重影响了近期经济发展，进而影响了油气需求，使得需求侧本已过剩的状况进一步加剧。油气价格自然经不起供需如此严重失衡。其二，OPEC+谈判破裂。不管是处于何种目的，OPEC+限产谈判破裂显然“点燃”了油价急剧下跌的“烈火”，进而对世界油气市场、金融市场都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长期与短期

低油价很快会过去是不切实际的，低油价的四条必然性核心在于供需基本面。当下产油国过剩产能重新启用和美国不断上涨的页岩油产量大大增加了石油市场供应，而经济的周期性调整加上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使得石油需求明显减少的状况短期内只会加剧，不可能逆转。其中也存在变量，一是OPEC+6月会议是否开，减产协议是否能达成，减产的幅度能否达到平抑需求减少量及美国页岩油增加量。二是后疫情时期各国为恢复本国经济和世界经济而携手合作，采取刺激措施的信心和力度。

当然我们也不能过分消极，当下还有一定积极因素存在：一是世界经济有自身的稳定和回摆能力及机制，由于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存在(当然也有其他因素)，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4次经济低谷持续时间在1-3年不等，最长不到3年，此次也应不会例外。二是导致此次油价下跌的产油国国内经济承受低油价的能力毕竟有限，两败俱伤的策略和行动在经历一段时间后终归要回归理性。三是疫情前后、经济不景气期间，多数国家会思考合作并付诸行动，如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中国艰难顶着经济下行压力向世界承诺“人民币不贬值”，各国纷纷开展经济自救行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期间中国加大投资，刺激需求，并携手美国组建G20，共同应对经济危机；美国对华尔街采取了一定的行政干预措施等等。此次油价暴跌、经济不景气期间，这一积极因素一定存在，就看下一步以何种方式表现出来。低油价不会维持过长时期，在经历一段时间后一定会摆回理性的平衡点。

危机与涅槃

低油价以来，美股四次熔断，不少人惊呼经济危机即将来临。遭遇油价暴跌和一两次金融市场巨幅震荡就断言出现世界经济危机为时尚早。全球经济尽管到了调整期，但是否达到经济危机的程度，还要对内考察经济结构与内在机制的脆弱程度，对外观察低油价波及金融、工业、房地产等行业以及就业、投资、公司盈利等的广度和深度。

无论世界经济衰退或危机与否，都是我们涅槃的好机遇。从国内看，近年来，我国有意放慢经济增长速度，调整经济结构，追求科技进步，调整能源消费结构，改善生态环境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涅槃的过程。第一，可以更加大力度投资基础研究和高科技力度，进一步扶植代表第四次工业革命方向的石墨烯、基因工程、人工智能、量子科学、核聚变等领域，同时对我国仍处于落后地位的基础研究和科技领域补短板。第二，可以加速能源清洁化和自给化力度，进一步促进天然气等清洁能源利用，加快新能源发展步伐，加大油气勘探开发力度，大力发展非常规能源。第三，将实施多年的西部大开发、美丽乡村建设和扶贫攻坚战进一步强化，形成开发西部、开发农村，改变发展不平衡状况的新抓手。从国外看，一是将全球疫情看作机遇，充分利用防疫物资生产能力，促进防疫物资全球市场化流动，成为防疫物资发售中心；以各省援鄂模式援助世界，帮助那些较需要帮助的国家渡过疫情危机，包括防疫物资援助和医疗队伍支援。二是引领愿意共挺全球经济的国家共同加大投资基础设施力度，刺激消费，消除或降低贸易关税及非关税壁垒，重振全球贸易繁荣。同时实施科技援外，帮助科技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以科技推动经济发展。三是引导中国企业加大在海外投资。

石油企业的作为

作为资源性企业，面对国际油价暴跌和全球经济“寒冬”，石油企业要及时做出反应。

其一，优化效益的策略性组合。油价暴跌冲击最大的是上游油气田企业，如今油价已逼近20美元/桶，显然远低于企业的完全成本。为了控制亏损面，应当适当调低国内油气田产量，尽可能进口低价油炼制。延缓国内非常规油气生产，除技术研究性、先导性生产外，其他生产尽可能压减。

从中下游要效益。低油价时期管道运输、炼油化工和油气化工产品销售等环节只要经营得当、讲究策略，是获取利润的好机会，可有效填补上游不利局面，赢得较好效益。同时，油气金融和国际贸易环节也可获取可观利润。

从投资优化中要效益。遭遇如此低油价，投资就不能按部就班，需做适当调整，一方面做投资调减，调减的幅度要充分考虑预测全年盈利能力和企业当前可承受程度。另一方面做方向调整，将原来可投可不投的部分由亏损领域向未来可盈利领域倾斜，将着眼未来的长周期投资做适当压减，同时严控、压减非生产投资。

从改革中要效益。加大改革力度，扩大混合所有制改革，盘活经营、拿回效益、减少亏损；进一步压减机关机构，精简人员，充实一线、充实基层；将上市和拟上市板块按市场化运作，加快上市步伐和上市后规范，理顺内部重组和管理。

从降本中要效益。低油价时期，降本格外重要。低油价时期低成本为王，沙特和俄罗斯都是拿成本作资本来下赌注的。石油企业集成到一定程度，难免块头庞大、链条冗长、冗员严重等现象，从各个领域都有压缩成本的空间。

其二，加速资产轻质化。不良资产包括低效、无效资产和负资产，在低油价时期可能成为压垮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类资产国内有，国外也有；非核心业务有，核心业务也有。给资产减负，既可提升资产回报率，还能一定程度地回收资金，这些资金在企业困难时期显得格外珍贵。

其三，加大海外并购。低油价将使得不少中小油气企业倒闭，同时也将逼迫不少企业变卖资产来延续企业生命、优化企业经营。此时，应积极寻求优质项目，审慎论证，大胆出手收购并购。

其四，用好产业政策。国家在遭遇经济低迷期时，同样会调整产业政策、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等。应抓住有利于企业发展的机遇，结合企业优势，寻求自救和发展。国家可能“加速能源清洁化和自给化力度、进一步促进天然气等清洁能源利用、加快新能源发展步伐、加大油气勘探开发力度、大力发展非常规能源”，这些政策一旦实施，其中的若干细节都可能成为企业发展机遇。国家一旦加大投资基础研究和高科技力度，对处于落后地位的基础研究和科技领域补短板时，发展石油高科技、应用尖端科技，就可利用相关政策。

其五，做好“十四五”规划。今年是“十四五”规划制定年，油价暴跌前应有一定程度的规划准备，当下情况发生变化了，国际油价与国内市场需求、国际市场供给等规划的基础前提都将发生较大变化，以这些要素的预测为基础的未来5年规划势必要做较大幅度的调整。当然，低迷状况是一段时期，不大可能延续整个5年的规划期，因此调整要适度，不可处于低迷期，事事悲观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