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怎么漂回家

在这场“以爱之名”的浩大漂流中,任何难关都必须被克服

文 | 李欢欢

来源 | 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

在这场“以爱之名”的浩大漂流中,任何难关都必须被克服。

就像洄游是每一条鱼儿的宿命,南归是每一只候鸟的执著。每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都注定加入“春运”这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周期性迁徙。

据国家发改委预测,2020年春运全国旅客发送量将达到约30亿人次,几乎相当于2018年美国人口总数的10倍。北京市委党校北京人口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近日发布的《北京人口蓝皮书·北京人口发展研究报告(2019)》显示,常住流动人口数量在全国排名第四的北京,截至2018年底有764.6万名“北漂”。

漂泊一年,总要踏上归途。除夕夜全家围坐一起吃顿年夜饭,是中国人的传统。

不过,回家的路并不好走。

绿皮车里的春运记忆

动车在南宁屯里大桥上行驶 来源:国家铁路局

大多数中国人关于春运返乡的记忆,与绿皮火车捆绑在一起。

时速只有80-100公里,车厢里没有空调,泡面榨菜加火腿肠的气味四处弥漫,满地的瓜子皮和易拉罐,这就是人们印象中的绿皮车。有人随身携带小马扎或坐在鼓鼓囊囊的行李上,有人干脆就地仰面而卧,从座位去趟卫生间需要跨越人山人海。即使有幸抢到卧铺票,也得伴着“咣当咣当”的声响和有节奏感的晃动,勉强入眠。 

随着铁路一次次提速,动车和高铁日渐普及,绿皮车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可铁路运力再怎么提升,想在春运期间买一张火车票,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国铁集团相关部门负责人介绍,2020年春运全国铁路预计发送旅客4.4亿人次,日均发送旅客1100万人次。大兴国际机场刚落成不久,北京双机场春运客流近1300万人次。这些庞大的数字,与春运期间约30亿人次的旅客发送总量相比,依旧悬殊。

2008年,买不到火车票的李可坐长途大巴从北京返回太原,高速公路因为大雪封路,李可被半路甩在了石家庄。大巴司机托关系帮乘客买到了火车站票,工作人员使出吃奶的劲儿,硬生生地把她连人带背包,推进了人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车厢。

百度地图不久前发布的《2020春运出行预测报告》预计,和往年一样,京津冀、⻓三⻆和珠三⻆地区是春节前全国人口迁出的集中地,北上深仍然位列前三。这些城市的火车票抢票难度成倍增加。去哪儿网的最新数据则显示,广州到重庆是最热门的火车线路,排名前十的热门线路中,有6条是从广州南站出发。

来源:百度地图《2020春运出行预测报告》

1月3日是春运火车票抢购高峰日,12306网站点击量高达1495亿次,平均每秒被点击170多万次,一天内售出了1443万张车票。这意味着,平均每10360次点击才能买到一张车票。

为了抢票,有人呼朋引伴,上好早上8点的闹钟,手机加电脑多个账号集体抢票,有人加价找“黄牛”买票。“深谙火车运行机制与规律”的资深火车“玩家”刘山,有一套独特的“拼车秘笈”。

刘山1993年出生于河南信阳,读小学时便与父母分隔两地。从那时起,火车便是连接他和父母之间亲情的那条纽带。长大后,他因为工作需要频繁在广东省内出差,大多数时候乘坐火车。

去年春运期间,深圳直达信阳的火车票不好买,刘山再一次遭遇抢不到票的窘境。他决定先买一趟去虎门的票,到站不出站台,搭下一趟虎门开往信阳的车,然后上车补票。

12306官方网站显示,深圳开往虎门的列车多达91趟,即使是春运期间最难抢票的腊月二十九,这条短线依然可以轻松买到票。多年的乘车经验告诉刘山,虎门这种小站通常只有两三个站台,但车次频繁。为了方便调度,往同一个方向开的车,大多数都在同一个站台停车和上下客。工作人员会在安全性、便利性、可控性之间寻求最大公约数,并不会驱赶乘客离开站台。

刘山告诉未来汽车日报,这种“拼车”回家的办法屡试不爽,“深圳离虎门很近,高铁只需要18分钟左右,车次非常多,票很好买”。

2019年1月31日,旧历年腊月二十六,他拖着行李匆匆踏上归途。

下午3点18分,火车抵达信阳东站,他在晚饭前回到了家,第二天正好是父亲的生日。从南向北,至少跨越1256公里,大约八九个小时的旅程,需要全程站着度过。但对于刘山而言,“虽然累,但是能回去见到父母,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消失”的黄牛

几年前 ,为了买到春节回家的车票,“80后”女孩林蕾每年都是凌晨三四点就去火车站售票窗口前排队,只为排在靠前一些的位置。热门路线的火车票往往会在几分钟内售罄,如果排在前面的人慢吞吞地耽误了时间,不乏脾气暴躁的人当场抱怨甚至大打出手。

那时候,抢火车票靠的是运气、勤奋和售票员的手速。

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排队购票的长龙外,往往游走着四处招揽生意的“黄牛”。这些让人们又爱又恨的中间人垄断了大量紧俏的车票,然后私下兜售给盼着回家的乘客,每张票加价200-400元不等。

2010年春运期间,广铁集团、成都铁路局开始试行火车票实名制。到2012年元旦,实名制购票全国推行,但黄牛依然活跃在各大火车站里。

他们手里往往握有上百张身份证(有真有假),用于囤积大量热门线路火车票。火车站的验票环节有两个,核对身份证、要求“人、票、证”一致的环节只在进站口设置,上车时通常只需要车票。

黄牛便抓住这个漏洞,为客户购买一张最便宜的短途车票,方便客户进站,再用他们手里囤积的车票帮助客户到达目的地。

2011年后,随着网络售票的普及,抢票软件开始成为主流购票方式,360、金山猎豹等互联网公司纷纷推出基于浏览器的插件。用户只需要输入往返地点、时间、车次等查询条件,抢票助手会按照设定的查询周期(比如每隔6秒)自动刷新有无新出车票,还会在刷到票后提示用户尽快付款。当时,很多人都能通过抢票软件买到心仪的车票。

此后数年,携程、飞猪、美团、去哪儿、同程艺龙等购票平台陆续涌现。每到春运期间,总有人花数十元甚至上百元购买抢票平台的“加速包”,并将其分享到微信群或朋友圈,要求好友“助力”。

这些第三方平台的购票途径,其实和消费者个人在12306系统上排队购票没有流程上的差别,只不过系统自动破解验证码、提交订单和付款的速度更快。由于屡屡抢票失败,这些号称能将抢票成功率提高10%-90%的“加速包”,被不少人视为App在收“智商税”和圈钱。

抢票软件大行其道的时代,黄牛似乎消失了。

春运抢票期间,未来汽车日报前往北京西站探访,并未发现黄牛的踪影,一位车站负责安防的工作人员表示,“这几年已经看不到黄牛了。”售票窗口前只有少数拖着行李的旅客排队购票,的确没看到疑似黄牛在游走。

一位保洁人员告诉未来汽车日报,过去黄牛经常在售票窗口揽客,揽到之后就带到地下一层去交易,但“从2018年春运开始就没有黄牛了”。

不过,黄牛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转战线上。

由于持续刷新和高频访问,2020年春运期间,多个软件被12306的风控系统限速或拦截,甚至被列入屏蔽的黑名单。它们被“封杀”之后,黄牛们似乎又活跃起来。

早些年,黄牛租多台服务器、购买自动抢票程序占票,曾经被实力强大的抢票软件抢去不少风头。如今,抢票软件被阻拦,黄牛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QQ查找群功能下输入“黄牛”“抢票”等关键词,会出现很多相关QQ群。未来汽车日报以购买火车票的名义接触了一位黄牛,对方表示,买票需要提前30天预订,春运期间一张票需要加价100元。

凭借专用服务器和百兆带宽囤票、多台5G手机抢占退票,黄牛今年的生意比前几年好了许多。1月8日,上述黄牛告诉未来汽车日报,已经不再提供火车票“代理”服务了,暗示今年钱已经赚得差不多,不愿再冒风险做生意了。

噩梦般的“堵城”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汽车才是最现实的春运首选交通工具。

上世纪90年代,扛着大包小包在路边等车,是北方地区节假日期间常见的图景。2000年以后,越来越多的家庭拥有私家车,春节前回家又多了一种方式——自驾。

30岁的周成双家在张家口蔚县,离北京只有260公里。蔚县不通火车,她回家需要坐火车到张家口,再转乘大巴。经济条件好一点后,她买了一辆车,如果顺利,开车4小时左右就能到家。

2018年2月14日是腊月二十九,周成双的丈夫开车从蔚县出发,驱车4小时抵达北京,接上她之后再马不停蹄地返回蔚县,到家时已经深夜11点多了。连续开8个小时车不休息,周成双的丈夫累坏了,“但为了年三十能安心在家里度过,值了”。

事实上,这样的连轴转赶夜路,已经成为周成双夫妇生活中的常态。

由于平时忙于工作,他们将只有一岁多的双胞胎孩子留在老家由老人照看。有了新的牵挂,每周末驱车回家成为常态。因为“北漂”返乡潮已经过去,腊月二十九开始,北京的车明显少了,回家一路都很顺利。反而是每个周五的回家路经常遇到堵车,“有时被堵在路上一两个小时都无法移动,但每周五依旧是最盼望的日子”。

由于没能避开高峰,湖北小伙儿阮青山曾在春运期间,遭遇过噩梦般的大堵车。

2017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早,1月春运的大幕就已开启。阮青山开车从北京回老家湖北黄冈过年,这段约1100公里的路平时开车需要12小时,但这一年,他花了足足31个小时。

开到一半,阮青山一行就遭遇了大规模堵车,一堵堵了近20个小时。“本来只准备了一天的干粮,没想到遇到了堵车。粮草消耗光了,只好买高价泡面吃。”原本高速路上的泡面卖7块,后来涨价到20块,最后连泡面也没人卖了。

这次罕见的拥堵是因为有一辆奔驰在行驶途中起火,车里是从北京返乡过年的一对父子和一位工人。“儿子跑出来了,父亲和工人却不幸去世了。”阮青山带着满身的疲倦、唏嘘和一丝后怕回到家中,和邻居聊起这件事,才惊觉那辆奔驰的主人是他的老乡。

阮青山的遭遇只是一个缩影,在遍布全国的春运返乡大潮中,堵车是件平常事。

高德地图发布的《2020年度春运出行预测报告》称,2020年春运的高速路拥堵程度或为近3年来最高,最拥堵道路平均每天堵车超过7个小时,长三角车主返乡最为艰难。

百度地图则预计,从大年初二(1月26日)开始,全国高速路车流量将明显上升,直到大年初七才会回落到正常水平。重庆火车站、南昌火车站和重庆长途汽车站,是最容易拥堵的客运交通枢纽前三位。

但不管路上多堵,都挡不住人们回家的脚步。

“奇幻”漂流,回家过年

八达岭高速公路 来源:未来汽车日报 

火车票一票难求,私家车也不是人人都有,但过年一定要回家。

每到春节前夕,各种老乡群和网络论坛里,“车找人”和“人找车”的拼车回乡信息比比皆是。

80后“北漂”白杰春节回家时,在58同城找到两个同在北京工作的老乡拼车,开回太原全程大约500公里,每人帮白杰分摊了180元的油费和过路费。

更早以前的2000年初,微信还没有出现,QQ上的各种同学群、同乡群支撑起了人们的社交网络。过年回家,在群里吆喝一声,如果刚好有时间合适的同路人,便拼车回家。不过,因为当时的私家车普及率比较低,拼车的成功率并不高。

到2010年左右,嘀嘀、易到、快的(嘀嘀与快的合并后更名为滴滴打车)等网约车平台逐渐兴起,跨城顺风车模式广受欢迎。乐于尝试新鲜事物的年轻人过年回家又多了一个新选择——“租”辆顺风车。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车,有人干脆骑摩托车回家。

被称为“广成线”的321国道,自广东省广州市而始,经广东、广西、贵州、四川四省,终点是四川成都,全长2220公里。每年春运期间,都有人用厚实的棉衣、绑腿、护膝、头盔和手套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到位,成群结队地骑着摩托车沿着这条路,往返于珠三角和四川盆地。

几年前,骑摩托车回家的大多是从事体力工作的农民工,他们经济能力有限,无法支付高昂的机票,又抢不到相对便宜的火车票,只好不辞劳苦骑车回家,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当时,携家带口、在摩托车上绑满衣服被褥甚至锅碗瓢盆的“摩托军团”,屡屡见诸报端。

随着铁路运力提升,近两年,骑摩托车返乡的人数明显减少,而且其中有不少人是为了沿途体验风土人情。

一位拥有25年骑摩托车返乡经验的“摩友”表示,他已经慢慢地迷恋上摩托骑行,条件好了,摩托车越买越贵,骑行也从无奈变成了爱好。

回家的方式五花八门,除了摩托车,还有人骑自行车,甚至步行数百公里走路回家。

据中新网2018年2月报道,当年春节前,在浙江工作的河南小伙儿张少洋花十几天时间,骑车1000多公里回家。骑行过程中,他和同行的朋友在雪地上点篝火取暖、用户外炉具煮方便面当晚餐,“痛并快乐着”。

号召年轻人骑车返乡的民间活动“春骑中国”从2016年开始举办,第一届活动只有108人参加,从北京、上海、深圳3个城市出发。到2018年,已经有全国20多个城市的1.5万人参与,其中80%以上是90后大学生。

在另一则《华商报》的报道中,2016年12月27日,27岁的陕西省商洛市镇安小伙陈执军耗时一个月,从深圳宝安步行回家过年。他每天步行60到80公里,总算赶在农历年腊月三十那天回到陕西镇安家中。这一路长达1700公里,他穿坏了3双鞋。

也有些时候,生活在大城市的子女忙于工作无法回家,思念儿女的父母便踏上了进城的“反向春运”之路。百度地图《2020年春运出行预测报告》预计,重庆、北京和广州将成为今年反向春运的目的地城市Top 3。

结语

无论是正向或是反向春运,人们回家的渴望都未曾消减过。只要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亲人的所在就是家。

一部韩剧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

年迈穷困的外婆搭出租车去看望远嫁的外孙女。行至途中,外婆据实相告无法支付车费,被司机赶下车。这位老人便继续在原地再打一辆出租车。如此往复,几次被赶下车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荒诞可笑而又让人心酸的情节背后,是对亲情的渴望和对团圆的期盼。

纵横交错的飞机航线,勾勒出游子归乡的渴望;便宜快捷的铁路运输,是这场迁徙中最抢手的交通工具;如同毛细血管般密布全国的公路网,将回家的梦想延伸到每个人心底的港湾。

家,是唯一的终点。在这场“以爱之名”的浩大漂流中,任何难关都必须被克服。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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