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咖”鲍里斯接棒英国首相，如何打破脱欧僵局？

作者：CF40研究部鲁西 

来源：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 

为期一个多月的英国首相宝座之争终于落下帷幕，鲍里斯·约翰逊成最后的赢家。

当地时间7月23日中午，鲍里斯·约翰逊以两倍选票的压倒性优势打败杰里米·亨特，当选保守党领袖，这也意味着唐宁街10号正式迎来了它的第77任主人。

很多人认为，梅姨黯然离场，这位“脱欧首相”留下的是一堆“烂摊子”——继任者不仅要与欧盟周旋，更要交出一份让议会满意的脱欧方案，同时还面临着反对党的威胁以及经济下行等种种压力，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份好差事。

但是，鲍里斯并不认为接手的局面令人沮丧，反而充满斗志。结果公布后，鲍里斯发表了简单演讲。在演讲中，他阐述了自己目前的三项优先工作：让脱欧方案通过、团结国家、打败工党领袖科尔宾。

鲍里斯当选保守党主席后发表演讲

图源 / 美联社

7月24日，鲍里斯正式入主唐宁街10号。

目前，英国最为紧要的事情莫过于脱欧。根据鲍里斯所言，不论有没有协议，他都将在10月31日前带领英国脱欧，不会申请再度延期。

虽然这位强硬的脱欧派赢得了党内绝大多数支持，但仍有不少人反对，比如已经辞职的财政大臣哈蒙德、商务大臣克拉克等内阁成员。

鲍里斯现在信心满满，与当初梅姨上台时何其相似，可过去三年显然是梅姨政治生涯最为痛苦的一段经历。

这位“强脱派”的代表鲍里斯，会如何克服种种难解之题呢？

政坛怪咖、满口谎话？

在一向严谨保守的英国政坛中，这位和川普一样顶着一头金色乱发的“活宝”鲍里斯常常被称为“政坛怪咖”。喜欢他、力挺他的人认为他幽默风趣、富有激情、政治主张鲜明，还很接地气；不喜欢他的人则批评鲍里斯是个说谎者、常常自相矛盾。

鲍里斯出生于1964年，今年55岁，从家境及受教育的历程来看，他是典型的英国贵族。父亲老约翰逊曾在欧洲委员会和世界银行工作，爷爷曾经是欧洲人权委员会的主席。鲍里斯从小就是典型的学霸，精通英语、法语、拉丁语、古希腊语。在伊顿公学毕业后，他直接进了牛津大学，英国前首相卡梅伦都是其学弟。他还曾经开玩笑说，“卡梅伦一直学习比我好，是我一辈子难以承受的事。他毕业拿一等，我是二等，但他学的都是垃圾。”

鲍里斯在大学学的是古典学，虽然感觉有点高大上，但是他非常接地气。过去多年做记者的经历让他知道如何抓住人的眼球、如何制造传播点，而且他幽默搞笑、不修边幅，这一点在他任伦敦市长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就是在这八年任期间，他成功俘获了一大批拥护者。

2008年，鲍里斯竞选成为伦敦市市长，并于2012年成功连任。刚上任第一天，他就骑自行车上班，还与路人“飙车”，之后更是常常戴着头盔、穿着西装、背着双肩包，骑自行车上下班，以此在伦敦推广公共自行车。这个单车还以他的名字命名，叫“鲍里斯单车”。

他最出名的时候莫过于2012年伦敦奥运会期间。有一天，他突然从320米的高空滑索道空降至维多利亚公园。但是，在最后降落的时候，他被卡住了，在20多米高空上挂了足足5分钟，下面的民众狂拍这个“被挂起来的市长”，场面非常诙谐，而鲍里斯还和下面的人进行互动。

有人起哄，问鲍里斯被挂起来的感觉如何。吊在空中的鲍里斯淡定地说：“非常非常好，谢谢你！”

在严肃严谨的英国政客中，他这种诙谐幽默的性格可谓是一股清流。因此，鲍里斯也成为许多英国民众心中的“活宝”，2013年还被评为“英国最有影响力的人”。

不过，让反对者担心的是，鲍里斯惯常说谎，甚至态度常常改变，他们担心鲍里斯担任首相可能会导致一些政策摇摆不定。

作为政客的鲍里斯，常常因“大嘴巴”和各种花边新闻而不断受到媒体关注。他曾形容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是“虚伪”，还发表过种族歧视言论；曾经称希拉里·克林顿是“精神病院里以虐人为乐的护士”；特朗普刚上任时，他又说，自己不敢去纽约，因为怕被路人误认为是特朗普。

相比于“敢言”，鲍里斯也被反对者指责常撒谎。值得一提的是，在2016年脱欧公投中，作为“脱欧派”领导者，鲍里斯当时坐着一辆巴士到处游说公众，巴士上面就印着他不断重复的那句口号：“我们每周给欧盟送去3.5亿英镑，还是把这些钱投向我们的NHS吧。”NHS就是在英国广受尊崇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

正因为这句话，他被一位律师控告对公众撒谎，“滥用公众的信任”，但最高法院最后撤销了对他的传票。

在这次竞选过程中，鲍里斯也因为一些不当发言遭到指责。

7月17日竞选首相的最后一站，鲍里斯站在台上论述脱欧的必要性。演讲过程中，他弯下腰从下面拿出一条腌鱼，说这是来自马恩岛的英国特产，但欧盟规定，寄送的每一包腌鱼都必须配上塑料包装的冰袋，这导致当地的腌鱼工数十年来邮寄成本都非常高，他认为这个规定无意义、成本高昂，而且还不环保。他以此来论证脱离欧盟可以拿回对监管制度的掌控权，结束监管过度的局面，促进英国经济增长。

这一例子很快被BBC辟谣，BBC查证认为，鲍里斯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一方面是关于熏鱼的标准应该是出口国自己制定的，也就是说英国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这一规定；另一方面，马恩岛的食品规定是本岛自己制定的，该岛自治政府发言人表示，当地加工的食品出口时会遵守目的地市场的标准。

另一件事是在竞选辩论中，主持人问，最近哭是什么时候？鲍里斯回答说，自己骑了8年的自行车在议会被偷了，而且是伦敦市长萨迪克·汗（Sadiq Khan，工党）甫一上任，车就被偷了。但实际上，他在2014年的专栏文章中就提到过，当时这辆自行车已经报废了。

如果再向前追溯，被提及更多的则是鲍里斯刚刚大学毕业时，刚入职《泰晤士报》做记者没多久，就因编造信源和引语而被开除。

此后，他通过熟人推荐于1989年到《每日电讯报》担任驻布鲁塞尔记者，直到1994年重返英国。正是这段经历，让他更加深入地观察欧洲一体化的种种影响。五年间，他撰写了大量的批评欧洲一体化的报道，2003年他将过去多年撰写的评论集结成册出版了《Lend Me Your Ears》一书。从本书中你可以轻易地看出他对欧盟的厌恶和怀疑。

如果你想了解更多，或许可以看看他2006年出版的《罗马之梦》，疑欧倾向更加明显，在2016年大选期间他也以此来反讽欧盟。鲍里斯曾说说：“拿破仑、希特勒、各种各样的人都试过（统一欧洲），结果都不幸。欧盟试图用不同的方法达到这一目的。”在他看来，欧洲统一不得人心。

如何打破脱欧僵局？

如上所述，鲍里斯从上世纪80年代就是典型的“欧洲怀疑论者”。在2016年的脱欧公投中，他几乎是脱欧派的最佳代表。脱欧这件事对梅姨来说，是个烂摊子，但对鲍里斯而言，则是实现其三年前的政治主张而已。

鲍里斯在竞选中多次承诺，无论是否有协议，他都会带领英国在10月31日脱欧。他曾说，最好的协议，就是准备好“无协议脱欧”。由此看出，鲍里斯想打一场“闪电战”，以“速战速决”的方式尽快打破脱欧僵局，即便是付出成本，他也乐意。

但效仿偶像丘吉尔哪有那么容易，今日他面临的内外困境更加棘手——与当初二战时英国的内部团结相比，如今议会党派各怀心思，保守党内部分裂；外部环境中，欧盟各个成员国态度强硬，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目前，“无协议脱欧”遭到不少党内成员的反对。7月18日，近40名保守党议员采取“反叛”行动，投票通过了一项决议以阻止新首相为了实现硬脱欧而暂停议会的可能。由此看来，鲍里斯上台后，要想实现脱欧大计，必须首先解决保守党内部的分裂问题。

“无协议脱欧”对英国来说影响的确较大。英格兰银行行长警告，这种情况会给英国经济带来2-4年的震荡，冲击甚至大于2008年金融危机对英国造成的负面影响。英国政府今年初认为，“无协议脱欧”可能会导致15年后英国经济规模缩水6.3%至9%。IMF也曾在报告中指出，如果出现无协议退欧情景，包括边境延迟和金融市场动荡，到2021年，英国的经济损失将增加到相当于GDP的4%左右。

反过来，其实欧盟也不乐见“无协议脱欧”的情况出现，这对当前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的欧盟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尤其是会影响到德国、法国、意大利等与英国贸易关系密切的经济体。但也有强硬派，爱尔兰副总理西蒙·考文尼日前坚称，欧盟不会再就“脱欧”协议与英国进行协商。

如此内外交困，鲍里斯本人没有看到吗？当然不是，千万不要低估这位“英国版特朗普”的政治智慧。在7月23日发表胜出演讲时，他已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目前最为紧要的工作是让脱欧方案通过。

问题是他要拿出怎样的脱欧方案，此前梅姨三次折戟下议院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别慌，先来看下议院到底为何不通过梅姨三易其稿的方案。致命问题在于爱尔兰与北爱尔兰“硬边界”问题，英国“脱欧”后，北爱尔兰地区（受英国管制）与爱尔兰的边界，将从过去人、物随意往来的状态变成必须设立海关，甚至砌墙、建栅栏。这种“硬边界”一旦实施，英国和欧盟之间的经济往来势必会受到较大影响。

英国议会不少议员的态度是，既不想让北爱尔兰被分隔开留在欧盟关税同盟中，也不想设硬边界。

鲍里斯能有什么好主意来打破目前英欧僵局？7月21日他撰文表示，可以通过与欧盟签订自由贸易协议来解决北爱和爱尔兰的边界问题，并提出要设计一套“以科技为主的解决方案”，但具体方案他并未透露。

从此前的竞选中可以看出，鲍里斯接下来大概有三种选择：

最好的情形是与欧盟重新谈判，达成一个新的脱欧协议。目前，英国最后的脱欧日期定在10月31日，而下议院将在7月25日至9月3日休会，留给鲍里斯的时间仅剩两个月时间。另外，欧盟方面此前也表示可以推迟“脱欧”，但不会重新谈判，不会对有法律效力的协议部分做任何调整。由此看出，鲍里斯要想重新谈一份协议，难度非常大。要知道目前的脱欧方案，可是梅姨用了17个月换来的。

另外一个方案是促使英国议会通过目前脱欧方案中的核心部分，而对于分歧较大的北爱边境问题，暂缓处理，鲍里斯提出放弃在脱欧协议中加入北爱尔兰边境的后备方案（backstop）。他还打算将390亿英镑“分手费”的支付与英欧贸易安排挂钩，如果英国与欧盟没有达成满意的贸易谈判结果，英国将拒绝支付“分手费”。

最后一个方案就是鲍里斯常常挂在嘴边的“无协议脱欧”，虽然他表示会推动达成脱欧协议，但一直秉承“do or die”（不成功便成仁）态度的鲍里斯，推迟退欧的可能性非常小。即便首相已经无权暂停议会，但鉴于鲍里斯对限定日期内退欧的决心，“无协议退欧”仍有发生的可能。他多次强调，10月31日离开欧盟，“我们肯定有这个能力做得到。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意志力和动力。”

不过，“无协议脱欧”带来的混乱局面，不管是对英国还是欧盟，都会带来较大影响。根据英国媒体报道，爱尔兰、法国、德国等国政界人物正在秘密接触约翰逊团队。新人上台，早早摸一下对方的底，以免在谈判中误伤，同时也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双输”的局面。

来自反对党的挑战

作为非大选上台的首相，鲍里斯虽然获得保守党内多数成员的认可，但是并非经过了民意测验。如果鲍里斯在10月31日前未能带领英国完成脱欧，反对党工党就有可能发起不信任投票，英国也有可能提前迎来大选，他那句“do or die”很可能也会成为现实。

因此，鲍里斯目前的三大工作之一便是打败工党领袖科尔宾。他可不愿意刷新梅姨记录，成为英国历史上“最短命”的首相。

鲍里斯当选新党魁后，科尔宾显然是不服的。他在推特上写道，约翰逊“赢得了不到10万名没有代表性的保守党成员的支持”，但“尚未赢得我们国家的支持”。他认为，“无协议脱欧”将意味着裁员、商店价格上涨，并有可能把国民医疗保健体系（NHS）卖给美国企业，与特朗普达成私下交易。“我们国家的人民应该在大选中决定谁将成为首相。”他写道。

所以，不排除科尔宾会发起不信任投票的可能。一旦议会表决，鲍里斯胜算有多大？按照当前议会党派格局，保守党拥有10个民主统一党议席，票数只比反对党多4票，这也就意味着保守党只要有两个人倒戈，保守党就会失去议会的多数席位。但正如上文所述，保守党内部分裂明显，多数不支持“无协议脱欧”的保守党成员正在相继辞职或者转投自由民主党。

如果新政府输掉不信任投票，必须在14天之内赢得另一次投票，否则将启动大选。不过，工党内部也很分裂，科尔宾目前无暇顾及对鲍里斯发起不信任投票。提前大选的可能性较小。

此外，科尔宾还建议发起二次公投。他在近期发给工党内部的一份声明中称，新当选的首相应该有自信将有协议脱欧、无协议脱欧或者终止脱欧交给民众公投表决。

尽管国内外形势严峻，鲍里斯看起来表现得很乐观，“（竞选）比赛已经结束了，工作要开始了。”

胜利是一种结束，也是一个起点。如今，重塑民众对政府的信任，重新团结支离破碎的保守党，并带领英国实现脱欧是摆在鲍里斯桌前的首要工作。24日，他将重新组建属于自己任期的内阁。

鲍里斯到底能否唤醒“沉睡的巨人”，“团结这个神奇的国家，并把英国推向前进”，一切都将在10月31日前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