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改革不是几块屏幕的事

技术在改善教育不公可能有一些作用,但千万别把改善的希望都寄托到技术上。

作者:江大河

来源:微信公众号 叁里河(sanlihe1)

果然,在疯狂刷屏后,“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的文章,开始被质疑。文章是不是软文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文章对“技术改变命运”的集中描述,确实有把教育改革简单化的误导。

要是直播就能够改变教育和人生,CCTV早这么干了。 

2015年,我在杭州也见到过类似项目,那个公司的位置在如今蚂蚁金服Z空间边上的西溪首座。当时带我去的老王和对方负责人以前是同事,去之前说,带你去见见150亿规模的公司。

见了之后,确实是大公司,租了大概一层,只有不到10个人在上班,负责人说正在招人,带着我们看了产品,也无非是智能电视、智能wifi和智能投影。负责人说,他们未来专做雅思、托福等高ARPU人群,不然这钱赚不回来。 

你看,教育从来都脱不开“钱”的事儿。 

冰点的文章里提到,禄劝县的年财政收入为6.1亿元,但县里、市里都注资教育,使得全县教育支出反超财政总收入3.5亿元。

这种力度的教育投入,可不是任何一个领导都敢随便拍板的事情。教育不是高山白莲,投入如果看不到真金白银的回报,没那么多慈善行为,冰点的文章里很隐晦的写了:“生源回来了,跟着学生出去的家长也回来了,整个县城又有了人气”、“房价都涨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拍板让禄劝县在教育上做这么大的投入,但很明显,这个拍板拍的挺成功,拍板的人很可能为此能口碑政绩双丰收。 

猜测禄劝县的官员利用了教育改革有点阴谋论,不过教育一直都是很容易被利用的工具也是事实。 

2017年7月中国之声曾报道,西安多所高校的数百名大学生参加的,由“陕西爱心支教联盟”组织的支教活动,实际是一场骗局。这些大学生在到达支教地点后才发现,主办方不仅没有相关资质,还开起收费性质的辅导班。

教育产业化之父汤敏,当年回国提出“高校扩招”的建议,一个重要基础就是他和夫人左小蕾发现,中国人对教育价格的敏感度是很低的。从某种方面看,教育是比住房还刚需的刚需。 

今年七月一则新闻报道,一位80后上海妈妈为今年9月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列了个学期清单,暑假开销加课外学习的开销达到32万元,除了各种学习用品、家居用品和夏令营以外,还有总计20个课外兴趣班。 

这其实不算过分,老早就有报道,说北京的小学生家长,单单在奥数上的投入,少的一年也是三五万,多的20万都是正常。

《2017中国家庭教育消费白皮书》显示,中国家庭非常舍得在教育上花钱,教育支出占家庭年支出的比例达到50%以上,而且调查问卷中,51.24%的家长认为孩子的教育消费比家庭其他消费更重要。

中国家庭在教育投入的上升,跟中产崛起密不可分。不过,新崛起的中产阶层对教育的焦虑是双重的,既有向上靠近的欲望,也有阶层滑落的担忧,这反而让城市的教育平权改革在捆绑和拉扯中进展缓慢。

在这一点上最典型的莫过于北京。

过去几年,每到周四,北京教委开放信访的时候,争取非京籍高考权利的家长们会如约到市委反映情况,而在百度国安贴吧这样的论坛上,反对异地高考的京籍家长则把这群人称为“异闹”,论坛上呼吁“赴教委抵制异闹”也是日常。双方在网络上唇枪舌箭你来我往,口水仗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个小高潮。2012年10月甚至在教委门口爆发了正面的肢体冲突。 

两拨人争的头破血流,教育部门的表态只能是暧昧和含糊。2012年3月,教育部副部长鲁昕表示:面对两个利益主体,教育部的原则是,第一要保证既得利益,第二处理好增长利益。第二天,教育部部长袁贵仁又出面表示,年内教育部将就异地高考问题出台指导意见,十个月内各地区将具体出台实施办法。

但至今,异地高考仍然是个找不到线头的难题。 

回到农村教育平权上,这些年,国家在农村教育改革上并不是没有下功夫,但经常事与愿违,改来改去就背离了初衷。

2001年,国务院出台一份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要求地方政府“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表示要“按照小学就近入学、初中相对集中、优化教育资源配置的原则,合理规划和调整学校布局。” 

这个政策在教育界被简称为“布局调整”,初衷无疑是好的,农村不少村办学校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硬件都比较差,几个老师,几间危房,十几个学生,就能开课授业,农村孩子在教育的起跑线上显然是落后的。

但落后至少也是有起跑线的,“布局调整”落实到各地,却是把一些孩子的起跑线直接给撤没了。政策的初衷是希望把有限的教育资源集中,关掉条件不好的村办学校,让学生就近镇上或县城条件较好的学校上学,但一些村落距离上学的镇子或县城有几十里地,条件不好的家庭因为要平添一笔寄宿费,只好让孩子辍学。

2012年教育高峰论坛曾公布一组数据:我国小学辍学率在1990年到2000年间大幅下降,但2007年之后,小学辍学率突然大幅度回升,08年不到6%,09年之后接连几年都接近9%。这意味着全国小学辍学率倒退到了2000年以前的水平。 

没辍学的孩子也过得不好。《中国青年报》前几年报道“布局调整”政策时,把各地对这个政策的断章取义,跟几起乡镇发生校车事故联系起来,认为一些地区在调整农村中小学布局时,把撤并当成了唯一目的,对实施条件弃之不顾,是乡镇校车不得不超载,继而一再酿成悲剧的根本原因。

除了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问题,“布局调整”政策最值得关注的是对学生教育水平的提高到底有没有真实的帮助。 

《底层少年与教育公正:改革背后的机会困境》一文中的主角,15岁的云乡最偏远村落的蜈村杨光,因为“就近入学”原则,换了3所学校,前两所学校被撤的原因都是“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多次所谓“就近入学”的学习经历使杨光很难跟上不同学校老师们的教学进度,也很难迅速适应不断变换了的教学风格。杨光逐渐从老师眼中“好学生”变成了“差学生”,几乎没有可能考上普通高中。 

布局调整政策虽然是2001年才有正式文件公布,实际上从97年就有试点开始,教育部统计资料显示,10年间,全国农村小学数量减少一半多,平均每天减少64所。落地力度惊人。 

这个政策被各地强力执行,一方面是因为能帮农村基层政府“甩包袱”。94年分税制改革,01年农村税费改革,05年取消农业税——在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没有健全、许多农村教育已经陷入无米之炊的情况下,布局调整政策几乎是瞌睡送来的枕头。 

另一动力,则是像禄劝县一样,“有了生源,房价都涨了”。 

总的来说,在教育资源整体稀缺的情况下,争夺教育资源,或为争夺教育资源而被异化的故事一定会层出不穷,教育平权不可能靠几块屏幕实现。 

在《屏幕》一文刷屏后,有文章指出了刷屏文没有写的一些事实:上直播课的孩子们本身是精挑细选出的尖子生,而全国其他上直播课的地方,大部分没有像禄劝县一样出现奇迹。 

技术在改善教育不公可能有一些作用,但千万别把改善的希望都寄托到技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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