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国人的红包被没收了

我的同学 M 回国探亲之后打算返回美国,但是发现签证被拒了,复盘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代购害的。

作者:星爸爸

来源:微信公众号 叁里河(sanlihe1)

我的同学 M 回国探亲之后打算返回美国,但是发现签证被拒了,复盘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代购害的。

她从2014 年开始在微信上做代购,因为大学最后一年时间相对富裕,加上当时留学生之间总是流传着在朋友圈做代购轻松月入一两千美金的故事。她入行了。

从一开始摸索,到积累了两三年,在回国前,她手底下有一批代理帮她出货,加上自己的老客户,M 一个月平均赚取 4000~5000 美元不在话下。

自从投入代购之后,这几年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时间在扫货、打包、发朋友圈和发货中度过。她当初学的是交互设计 ,事实上如果毕业后直接工作,按照当地的标准,三四年以后工资也能达到这个收入。

在美国,对于大部分留学生或者陪读的亲属来说,不存在合法工作的机会,在以前打黑工是常态。从 2000 年左右,代购开始出现,由于零门槛,代购成了补贴家用最方便的选择,尤其是在留学生较多而且消费水平较高的东西海岸。

以 M 生活的波士顿为例,2014~2015 年市内左右一居室房租中位数在 2000 美元上下,合租的话也需要 1000 美元左右,加上生活费,一个月每人 1700 美元生活费打底。通过代购,稍微花点时间的情况下,每个月可以拿到 1000 美元左右的补贴。

陪读家属参与代购非常常见,在豆瓣、天涯和国外华人论坛里,陪读代购的例子不胜枚举。一个即将在今年秋天去加州圣地亚哥进修的博士的妻子在论坛上求助,她和三岁儿子前往陪读后能否依靠 2000 美元的奖学金过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根据当地水平估计,2000 美元的生活费大致可以支持一家三口以 1000 美元左右租到一个 50 平方左右的单房小公寓,刨去 600~700 刀生活费用,只剩不到 300 刀预算给育儿支出,在不动用家庭存款的前提下,这点钱显然是不够的。

这是很多有不坚定移民倾向的大龄青年在出国前要面对的难题。有坛友提出代购。不知道她是否采纳了建议,如果有的话,按照加州的物资水平和便捷程度,做一个 “小富即安” 的一个月千把美元利润的代购是足够的。

但这一切也需要成本。首先是时间成本,即便是有足够亲友支持,也需要几个月时间运营来保证足够的购买频次,主营商品和采购路线的打磨也需要投入时间。

其次是社交成本,“脸皮厚一点的话” 可以做代购,网友这么说。代购如今是偏贬的词语。在建立起稳定的客户基础之前,轰炸朋友圈是不可避免的,用外国网友的话说就是 "be cheeky enough to flood everyone's wechat news feeds"(要想占领每个好友的微信信息列表,你的脸皮得足够厚)

这是道难过的坎,尤其是对于很多本身就是国内一本大学硕士毕业或者国企前员工的配偶来说。

最后则是潜在的法律风险。持有美国 F1 签证的留学生、F2 配偶签证的家属甚至 H1B 工作签(因为工作不对口的原因)等非移民签的人从事代购是违法的。在韩国、日本和澳大利亚等国,也都有留学生或未取得有从业资格进行商业活动是属于违反法律的规定。

而代购大多走华人快递、用支付宝或微信支付,买家又位于中国,90% 的交易闭环在境外,给取证带来很大阻碍,所以会让大部分从业者产生政府的监管是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的错觉。

但在长期从事代购之后,尤其是涉及金额达到一定程度,交易的地点、支付手段、交易频次以及喜好足够形成固定的模式,国外执法人员就可以顺藤摸瓜进行打击。对于这类事件,轻则处罚了事,重则难免遣返或者受到刑事指控,毁人前程,往往很多人都是无意中触犯了法律。

两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有个专门代购数码产品的留学生因为买了 “虽然是合法的,但只有美国公民才能购买,而且不能寄出美国” 的商品被钓鱼执法,最后蹲了十几个月监狱;本月初,意大利查处了一起华侨代购用假护照进行退税的案件,目前涉案 146 人,43 人被提起公诉。

即使没有受到法律制裁,隐形的社会成本也还是有的。比如因为违反限购政策而被品牌列入黑名单(在奢侈品代购方面比较常见),多次退换、涉及囤货、不正常地高频交易也会引起网站、商家甚至银行关注,造成家庭住址被拉黑、银行卡被取消的后果。

在高度讲究信用的美国,这会对日后的生活造成深远影响。另一方面,由于代购利润高、竞争激烈,很多华人在商超进货时无视在当地消费习惯,造成了极差的社会影响。

前两天澳洲媒体发了一个华人代购团在超市利用规则漏洞恶意扫荡奶粉的新闻,标题用了厚颜无耻的婴儿奶粉辛迪加(brazen baby formula “syndicate”)这样的刺眼词语。与代购常联系在一起偷漏税也使得本地居民对代购鲜有留下正面影响的。

抢购一直是使华人代购团在国外遭人鄙夷的主因之一,常常因为不顾影响疯狂采购而登上头条,奶粉则是使抢购成为一种现象的主要推手。参与代购的主力往往是上了年纪的移民,他们可能是被子女接到海外,通过代购赚钱补贴家用,也可能是受人雇佣绕过限购规定,总之语言不通、对当地文化不敏感的老一辈人总是出现在抢购新闻的画面里。

2013 年有个英国代购者给 BBC 写信说自己在中国人抢空奶粉的事件被报道之后受尽歧视,连来面试的人一听是奶粉代购都要嘲讽一番,创业和个人工作机会更是处处受制。但是,他/她的信公开后却受到更多指责。不只是外国人,连华人都对无下限的扫货行为嗤之以鼻,类似新闻下面都会看见本地华人大呼受代购连累,整个华裔社区共同分担成本。

前不久,有个美国代购在 Costco 抢货和本地人发生激励争执;上个月,加拿大和美国超市里出现一大批被代购用马克笔写了客户名字之后抛弃在货架的奶粉和化妆品被曝光;去年,澳洲某超市两位奶粉代购为抢货物当场互殴。这些事件一出现,北美华人论坛上总是一边倒批评代购,有人表示,再忍几天都到头了。

他们指的是 9 月 1 日正式表决通过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电商法对电子商务经营者、电子商务合同订立与履行以及争议解决和法律责任进行了相应规定。

其中,代购需要营业执照以及缴纳税务和中文标签的规定,让不少人认为是终结人肉代购的一招。再加上 9 月 28 日浦东机场对一百多名代购者注意开箱验货的事件,让不少代购者大呼末日已来,旁观者幸灾乐祸。

然而根据后来分析,浦东机场严查只是对现有规定的一次从严执行,与新法无关。而《电商法》主要针对电商平台及平台上的代购卖家,细纠其节的话不难发现,通过微信做代购还是有一丝生存空间。

根据知乎上的网友分析,至少对 “微商” 作为代购平台的存在合理性的判断还处于模糊阶段。首先,微信是通信工具并非交易平台,发生在朋友圈和微信群里的交易不属于电商行为;其次,小代购可以“零星小额交易活动” 免工商注册义务躲过登记;最后,微商有自用做为挡箭牌,继续打税务擦边球,留出利润空间。

但由于电商平台入局和代购圈子抱团竞争,个人代购的空间也因为价格透明和自身规模限制被进一步挤压。如果没有庞大亲友群支撑,前期必然要花大量时间投入运营、客户培育和客户关系维护,加上售后,必定涉及到副业挤占主业时间的问题,投入过多时间相当于透支自身进步的空间。

特别是对于留学生来说,这种 “忘记初心” 的代价总会在什么时候兑现。一个老外在澳洲论坛上发帖询问如何成为一名 “daigou”,除了需要会中文和注册微信之外,网友还额外警告,“如果你是学生的话,快钱会让你学习动力,毕业后也没心思找工作”。

M 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在进入代购之初,她在尝到甜头之后几乎就一股脑扎进代购事业。提交了绿卡申请后,便开始了几年的运营,虽然最后做得风生水起,但一切因这次回国戛然而止。

荒废了几年之后,她的专业技术已经被同龄人甩在身后,熟练度上也拼不过应届毕业生。结果是,她发现在国内市场自己的优势已经远不如刚毕业那几年。

不过在澳大利亚似乎是另一番风景,根据非官方统计,澳洲华人代购群体在 8 万人左右。澳大利亚中国代购协会称澳洲代购市场规模约在 8.5 亿澳元,这几年火爆的母婴用品和营养补充剂几乎成了澳洲商品的天下。

相对于美国人守株待兔的态度,澳洲政府则展开怀抱拥抱代购。这两年,澳洲华人抓准机会成了好几个 “一站式” 代购服务中心,人称 “daigou warehouse”, 为代购者提供供应链服务,包括集中采购商品、提供直播场所和海关进出口文件等,包括了除了 “卖” 之外的所有环节。

澳洲媒体表示 “澳洲当地的投资者或许很快能够从利润丰厚的代购产业链中分一杯羹”。根据报道,这些代购服务提供商不仅获得风险投资,甚至还有一家在澳洲借壳上市。

澳洲企业也将此视为机遇,据报道,某个代购中心在悉尼开业当天就吸引了 70 多家供应商和大量投资者。而 2017 年淘宝进入澳大利亚时,官方称已有 1300 多个澳洲品牌进入天猫和淘宝国际站,其中就包括代购主力 A2 奶粉和 Swisse 等品牌,此外还有热门采购目的地 Woolworths 超市和连锁药店。

代购已经成了澳洲不少本土品牌进入中国市场的主要渠道,不少品牌甚至会主动接触代购人群,寻求合作。或许对于澳洲代购来说,从业者的负担是减轻了,但反过来,场内的竞争就全落在运营能力上,那么在澳洲做代购有没有钱赚就差不多纯看运营能力的强弱了。

运营能力意味着策划营销和寻找差异性以避开和大平台正面竞争,比如在选品上避开已有官方入驻国内的产品、用直播和自媒体等方式拓客。这对于大部分只是希望用业余时间代购进行补贴家用的传统人群来说是一项艰难的选择,不投入可能影响收入,投入过多就变成了一项职业,竞争程度和维度将成倍复杂化。

竞争与否的选择权在参与者手中的,但中外贸易协定减税时间表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根据中澳自由贸易协定,第五轮降税将在 2019 年 1 月 1 日之后开始实行,部分产品将实行零关税,其中就包括婴幼儿奶粉和葡萄酒等受欢迎的产品。同时,根据我国与新西兰的自贸协定,明年元旦也是新西兰奶粉实行零关税的时间。

此外,还有中韩自贸协定等与热门代购目的国家的减税也将在未来几年陆续在已降税基础上削减商品关税,各种自贸协定将会把 90% 进口商品逐步降零。结合平台和品牌纷纷加码海淘市场的现状,这对于走在走私边缘的代购从业者不得不说是一大难以逾越的障碍。

这种冲击可能不是近期的,毕竟降税并不能直接体现为降价。但长期来看,大平台和品牌商通过渠道整合降低营销和分销成本后,当下热门产品的售价进入个人代购的价格区间也不是不可能。

代购留给人们的时间可能越来越少了,其合法性的空间也在进一步缩小甚至已经消失。如果说新电商法只是加强了对公司机构的监管而在微商上留了一个小口子,给了代购从业者一丝心理安慰的话,2014 年海关总署的 56 号文件其实早就将未经备案的私人代购打上了非法的标签。

在政策被堵死之后仍然能够存活至今,也许只是执法部门执法力度的问题。几年来,代购入狱的新闻时有耳闻,前有空姐韩国代购判刑十一年,近有上周淘宝代购女装店主被罚 550 万和十年刑期,加上上周浦东机场事件催化,一时间代购圈呼天抢地。

今年双十一各大电商平台再创新高的交易量背后,个人的代购失落了。在市场和政策双向挤压下,这个送给全体海外华人的大红包,终于要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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