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清友：改革的逻辑——四个十年与四代企业家

作者：管清友

来源：如是金融研究院

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诞生了四代各有特点的企业家。84派、92派、99派，现在最新的15派，这四代企业家，其实严格意义上不是按年龄划的，是一个特定的年份，一个标志性的事件，都各有特点。

84派应该是从无到有，很好地把握了中国短缺经济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经过强势扩张纷纷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现在处于新老交替的过程；92派从黄金时代步入到白银时代，历史机遇在于地产的崛起；99派现在还处于互联网的蓝海之中，有的崛起，有的没落；15派迅速崛起、迭代分化，他们的命运还处于观察当中。

下面将按照一个主题、两条线索、四个十年、四代企业家讨论企业家和改革开放四十年。

一、1978-1998：转轨与市场化

1978-1998年称之为叫市场化时代。发生了很多重大事件：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1984年第一次南方谈话，出现了84派企业家；1987年价格闯关失败，出现双轨制；1990年上交所、深交所成立，展现对外开放姿态； 1992年，第二次“南巡”，第二批企业家92派下海；证监会成立，对证券期货进行集中统一监管；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十四大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1998年住房货币化改革，是当时的一轮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去产能做得非常坚决，顶住了非常大的压力。90年代末，出现了广国投的破产、粤海的重组。

转轨与市场化体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个是制度的市场化。从计划到市场的转轨，所有制上也出现了转化，从公有制经济到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

第二个是劳动力的市场化。万向、海尔，包括联想，靠着短缺经济和劳动力市场化，84派企业家崛起。

第三个是资本的市场化。首先是内资，飞乐音响上市，深宝安并购延中实业。再就是外资引入，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北京航食成立，可口可乐进入中国建厂。

第四个是土地的市场化。农村改革从小岗村开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意义重大。城市改革以1986年新的《土地管理法》为标志，对于土地的使用、所有两个权益做出了明确的分离和规定，启动了土地这种生产要素的市场化。

改革前20年里诞生了两代企业家群体－84派和92派

84派是从无到有的崛起，在总体短缺的时代只要是做市场上有需求的行业，做得还不错就能发展起来。美的原来是做塑料、后来去做风扇，92年抓住了股份改造的机会，93年成了第一批由乡镇企业改制上市的民企。美的今天已经是接近4000亿市值的一家全球化大公司，智能化企业。

84派的企业在80年代末期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因为当时很多领域经过10年的发展，从卖方市场转到买方市场。在这轮洗牌中，能否解决好改制、产品的质量和公司的管理、“走出去”三个问题对企业生存发展至关重要。

92派还刚刚下海，很多是从体制内出来的公务员，下海做企业主要是跟政府关系比较密切的一些行业，很重要的一个方向是房地产。因此92派在创业之初很快就迎来了一波洗牌。90年代初期，房地产迎来了一轮发展机遇，但是后来也酿成了一轮比较惨烈的资产泡沫，典型的就是海南地产泡沫。经过那一轮洗礼的企业家——84派或者92派，对金融风险都有着更深刻的体会。

二、1999-2008：全球化、城镇化与工业化

1999年到2008年称之为叫工业化时代。发生了以下主要事件：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01年以后中国经济迅速崛起；2003年房地产被定为支柱产业，土地的招拍挂制度正式产生；中国经济增长首度突破10%；股权分置改革，2005年大牛市开始；7.21汇改，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

总结黄金十年，我国有四个重要的红利：

第一个是劳动力的红利。15到64岁的人口在新千年里迅速增加，从9.2亿一路增长到超过10亿，净增加人口超过德国的总人口，奠定了人口红利基础。

第二个是全球化红利。按照传统的经济学里的比较优势理论，中国做中低端产业，欧美做高端产业，符合比较优势。

第三个是城镇化的红利。斯蒂格利茨曾经讲过，21世纪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个是美国的高技术产业，第二个就是中国的城镇化。城镇化创造了庞大的需求，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

第四个是互联网红利。这个红利催生了99派互联网企业家，一个是以新浪、搜狐、网易为代表的门户网站时代，第二个为代表的BAT时代，现在又加上了J，90年代末期互联网巨头已经开始崛起。

1998-2008年的84派：商业帝国初具雏形，全球化创品牌

84派在这十年还能存活下来的都很厉害，最关键的是他们生得早，借助资本市场进行扩张，基本已经是各种系了。比如万向系控股了很多上市公司，进军互联网，进军区块链等。联想系参控股超过25家上市公司。

然后就是全球化，创品牌。海尔、碧桂园、美的等等这些企业，进入一个品牌化时代，开始形成自己的品牌。除了创品牌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大规模的收购，如 TCL、联想的收购案例，有成也有败。

1998-2008年的92派：黄金时代，地产沉浮。92派的黄金时代，典型的代表是房地产行业，最近10年是地产商的黄金时代，碧桂园的销售收入已经超过了3000亿，是全球最大的房地产企业了。

1998-2008年的99派：拥抱资本，境外上市

99派抓住了互联网红利，互联网从门户到移动互联网，商业模式、产品也都经历了不断的迭代，所以互联网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迭代很快、分化很快，可能两年以前还是叱嗟风云，两年以后就销声匿迹了，这是互联网行业或者技术的一个特点。

99派很重要的一点叫拥抱资本。门户网站时代，大部分投资人来自于海外，因为当时中国的VC市场，天使投资市场完全没有建立起来。99派以后，特别是2010年以后，这些互联网企业的很多投资方就是来自于中国本土的投资机构。

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部分都去境外上市。这跟当时的上市制度有关系，一开始就是为国有企业脱困而设，所以在很多方面实际上没有适合这些互联网企业上市的土壤，最后要去境外。

三、2008-2018：金融化和泡沫化

最近10年称之为金融化时代：

首先2008年的金融危机开启了全球量化宽松，2009年中国启动4万亿。

然后是2011年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机市场。 移动互联网时代让中国真正缩小了所谓社会阶层的差距，技术手段有意无意的缩小了信息贫困。

2012年全球QE开启，中国金融行业进入超常规发展阶段，金融过度繁荣从此开始。

这十年里头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全民加杠杆。体现在六个方面的加杠杆：

首先是中央银行加杠杆，这是最大的流动性来源，最大的杠杆来源，最大的背景是全球量化宽松，应对危机。央行加杠杆通过降准、降息，包括通过央行的公开市场操作，再贷款、再贴现等方式。央行加杠杆，或者流动性宽松的时候，跟资本、资产相关的行业受益，最受益的就是房地产。

第二个就是政府加杠杆。政府加杠杆其实经过两轮，一个是平台公司，地方债务，第二个阶段就是2015年以后的PPP模式，现在这两个模式全部都叫停，或者是严格监管，中央层面在控制各个地方政府的债务。

第三个方面是企业加杠杆。主要是国企，现在我们的杠杆率偏高，主要还是表现在国有企业上。

第四个是金融加杠杆。宏观层面看，金融行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在2016年达到了8.35%，超过美国、日本，表现在中观和微观就是大多公司涉及金融。在这10年里拿到过金融牌照的总体比较受益，很多央企的金融业的收入，大大超过主业的收入。再加上监管比较松，还没想好怎么监管，炮火已经起来了。

第五个是家庭加杠杆。家庭加杠杆主要是买房和消费贷。买房的情况很好理解，消费贷是一个新的现象。现在很多互联网巨头都做消费贷，是居民或者家庭加杠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推手。

第六个是外部加杠杆。过去5年欧美整个货币政策非常宽松。过去10年移动互联网迅速崛起，10年以前，最大的上市公司还是工行、中石油、中移动，现在已经是阿里、腾讯这些企业。

这10年内，四代企业家的命运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84派：全新时代，巨头再起航。

84派在最近十年的一件大事情是整体交接班。84派从年龄上已经老去，心态还很年轻，还想继续干，但年龄不太允许了，开始交接班，这是东方企业不可避免的一种情况。这些企业在交接班的方式不太一样：像碧桂园和美的这两家企业，经理人班子比较强，像莫斌在碧桂园，方洪波在美的。老板还是在发挥非常巨大的作用，但经营班子日常的事基本上解决了。从商业模式上， 84派的商业帝国逐渐建立起来了，万向系、TCL系、美的系，都建立了自己的金融版图，基本上实业加金融，实业加地产，比较齐全，应该说84派总体还是非常厉害的，基本上抓住了每一个时代的趋势。

84派的第二件事是产业升级。万向也好，美的也好，其实都出现了产业的升级。移动互联网的时代他们也不甘落后，如传统家电行业和BAT互联网巨头合作，线上加线下，软件加硬件，互联网时代他们虽然没有做，但是合作还是非常频繁的。

92派：从黄金时代步入到了白银时代

黄金时代延续就是过去20年地产的高速发展期，白银时代的到来不可避免：既有产业的因素，以地产为例，进入了一个增长斜率开始放缓的阶段；同时政策变化非常之大，而政策的变化这次和以往都不同，可能持续的时间会非常之长。比如万通已经开始与中直系合作，碧桂园则开始多产业布局，路子不大一样。

99派：分化出现，赢者通吃

99派分化出现，以阿里为代表的强势崛起，但同时分化也不可避免出现了。最近十年互联网企业的迭代确实太快了，从博客时代到微博时代，网易也干微博，新浪也干微博，搜狐也干微博，最后新浪微博胜出，互联网时代最后出现头部化，胜者全得，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15派：迅速崛起、迅速分化

最近十年诞生了最新的一代企业家，就是15派。2015年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这批企业家迅速崛起，以滴滴、共享单车为代表。这批企业家的命运现在还无法定论，因为互联网的这种模式迭代很快，同时产业波动非常大。15派的企业家迅速崛起、迅速分化、尚未定型，还需要观察。特别5G时代的到来，会进一步分化。

95派企业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站队。过去行业双巨头之间的竞争通过合并来解决，现在这些企业开始站队，一个是阿里系，一个是腾讯系。互联网巨头目前这种扩张商业帝国的方式，很可能会制约技术发展和创新，继续下去对于互联网巨头的反垄断将不可避免，就是时间问题。

四、新时代：变化与挑战

最后简单说一下新时代。首先是中美关系，任何一个国家坐在世界第二的位置都不好受，像之前的日本。从中国纵向来讲，市场化确实有了很大的进展，然后是国内问题。房地产进入一个白银时代，增长斜率放缓，在大城市出现一个存量时代。老龄化加上刚需人口不足，但同时需要注意到，消费升级带动产业升级也已经到来。

政策面的变化，非常严厉，而且不会放松。地方政府融资受到约束，无论是平台还是PPP，其实都受到约束了。金融化宣告终结，整个这个行业进入了一个收缩、平稳发展、去杠杆、去泡沫的过程。对于企业的影响立竿见影，整个融资成本上升，整个流动性环节收紧，再加上外部全球的货币政策开始回归常态化，整个流动性也是收缩的。在这个过程当中，实际上企业的投融资环境全部都收缩了。从监管上看，金融监管变得越来越严厉。

新时代企业家的四世同堂，谁主沉浮？

四世同堂，四代同台，谁主沉浮呢？不知道，现在真的是不好说。

一方面84派，老骥伏枥，志在千里，92派还风华正茂，干劲十足。84派和92派干实业出身，他们经营更稳健，相对比较保守一些，但是对于产业的理解更深入。

现在最强势的应该是99派，意气风发。但这批人已经出现一定程度的分化，未来分化会更加严重。

15派的分化是天然的，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如果有第二，那就合并到第一里边去

总之，事情正在起变化，形势正在发生变化，所以这个时候谁引领未来的方向？数风流人物，还要十年以后回过头去再看。资本是涌动的，所以企业家也是涌动的。 

通过梳理过去40年国家改革开放的脉络和四代企业家发展的脉络，总体来看，如果内外环境保持一个相对比较稳定，中国企业、中国经济还是大有可为的，中国企业家我觉得也会不断地推陈出新，新老交替，一定会出现更多的世界级的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