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看世界 | 中美角力 主战主和皆非上策

上周在美国内阁会议上，在所有传媒面前，白宫经济顾问库德洛（Larry Kudlow）站起来对总统特朗普作出一个简单报告，他首先宣布美国经济非常好（crushingit），GDP增长4.1%，失业率3.9%，通胀仍然温和，个人消费支出物价平减指数（PCE Deflator）为2.2%，他更非常赞许美元的近日强势，他喜欢称之为King Dollar（连特朗普最近都表示满意强美元吸引了大量资金流入）。除了报道美国经济的喜讯外，他亦特意指出中国经济非常不好（doing terribly），特朗普曾多次提到中国股市跌了超过20%，人民币亦跌了很多。

美国几乎是在宣布于中美贸易战上已取得胜利，事实又是否这么简单，容后再议。

「低级」谈判勿予厚望

特朗普最喜欢幻想所有人都在向美国求饶，很想跟美国谈判，也很容易就会向美国屈服。在早前一次访问中，特朗普再不点名说中国某领导人跟他说，中国知道贸易上一直在欺负美国，也觉得奇怪为何没有美国总统或任何人出声。其实，特朗普在欧洲和北美谈判上，也有同样说法；这些人物和对话都极可能是他自己虚构和幻想出来的。

无论如何，中美将重启贸易谈判，本周将派出商务部副部长王受文前往华盛顿，美方亦派出较低级的官员──美国财政部负责国际事务的副部长马尔帕斯（David Malpass）作为谈判代表。

有时期望愈大，失望愈大，上两次派出高规格的代表团也没用。特朗普出尔反尔，临时推翻财长努钦（Steven Mnuchin）跟中方本已谈拢的协议（证明鹰派官员如纳瓦罗、莱特海泽和博尔顿更有影响力），结果反令中方代表丢脸，亦令中方作出长期贸易斗争的准备，不会再轻易相信美国。

所以较低调的处理有时更好，大家没有什么期望，反而可以进行较务实谈判，可能最重要的任务是为预期于11月的阿根廷G20峰会时，顺道举行中美峰会铺路。说到底，现今强人政治当道，还是要双方最高领导人出马，才有较大成功机会。

在这个好消息推动下，上周尾美股开始转跌回升，道指尤其凌厉。科技股相对落后（部分受腾讯（00700）影响）。连港股也趁机反弹超过500点，很难说腾讯是否已终极见底，但最少有点「sell on rumours, buy on news」的味道，暂时重上350元之上。

正如我在上周另一文章所说，要以平常心看待腾讯，不需要过度吹捧它是股王，也没必要因为股价回落就把它当成妖股。腾讯仍是间重要的好公司，但未来游戏业务（占近50%收入）的发展，的确取决于政府的审查制度变化。加上人民币也稍为喘定，回升至6.85兑一美元附近，没有直插至7算，投资者亦松了口气，对A或H股都有帮助。

近日见到很多中外文章讨论中国对美国应采取什么态度，主战还是主和？

首先很多人认为中方最近才终于认清美国的目的并非纯粹解决贸易赤字问题那么简单，而是要全面抑压中国在经济、科技、外交和军事等领域上的发展，情况接近跟前苏联的冷战对峙。

我希望中国不是真的到最近才得出这结论，因为我都早在一年多前已不停警告中美正面临所谓修昔底德陷阱。相信大部分读者，就算本来不认识此名词，到现在都已耳熟能详（总算尽了我作为public intellect的责任吧），那么中央怎可能不老早就知道呢，估计北京也有不少我的读者吧？

另外，我也多次指出特朗普的偶像正是列根，经济上特朗普的大幅减税正是翻炒列根的supply side economics，美式供给侧改革（其实也是中国现在最需要的），大幅减税，去监管化，藉此刺激投资和消费。军事和外交上，从前列根大增军费投资，搞出第一代星战计划（Star Wars），跟苏联进行军备竞赛。苏联经济实力脆弱，斗不过美国，结果不止经济崩溃，整个国家都解体了。最近特朗普也宣布计划于2020年成立太空部队（Space Force），说明目的是主宰（dominate）太空话语权！这不是凑巧吧！

中国影响力远超昔日苏联

当然，苏联解体部分责任确应落在当时的领袖戈尔巴乔夫头上，他可能真的是一个懦弱的领袖，也可能是一个自由民主的信徒（有点天真），是个西方间谍都有可能（跟特朗普角色对调？）。真相？Who knows，主要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吧。

似乎大多数俄罗斯人认为戈尔巴乔夫是个失去帝国的罪人（不少人认为叶利钦才是真罪魁祸首，为了争权，不惜牺牲国家领土完整），甚至是个卖国贼，但在绝大多数的西方甚至东方人眼中（即地球上大多数人），戈尔巴乔夫却是个英雄，解除了美苏两个核武大国的冷战对峙。

历史有让人汲收教训的作用，但不可单纯粹萧规曹随，必须按时势的不同而作出适当改变。现时情况是中国固然有不少弱点，包括经济发展模式不平𧗾，过去债务增长太快且去杠杆尚未成功，资本账过紧，人民币的流动性和话语权跟中国GDP规模完全不匹配地低，和在多种高科技范畴，尤其半导体，仍远远落后西方。但中国实在比前苏联强太多，GDP占比全球16%，贸易上更是全球第一位，跟美国以至全世界的贸易和投资关系千丝万缕，所以对全球影响力，跟苏联不可同日而语。

中国对美贸易政策也有不同观点，主要分为主战跟主和，我稍后再讨论。先讨论表面更有主动权的美国，其实他们也有鹰鸽派系之分，分别支持主战跟主和。我认为美国现在的处境，犹如一只alpha male的猩猩王，习惯领导整个族群，进食和交配都拥有优先权。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族群里有只猩猩仔日渐长大，想跟猩猩王争食香蕉，或更大胆想抢走猩猩王某位「妃嫔」。这类权力游戏引起的恶斗在自然界经常发生，结果一般有3个︰

（1）年轻猩猩原本已有足够能力打败猩猩王，结果是猩猩王反被逐出族群（似乎一般不会被杀），小猩猩就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猩猩王。

（2）猩猩王仍然孔武有力，两下手脚就把小猩猩按在地上，但念在还需要他来服侍（搔得特别舒服），且可能有点血缘，就姑且放过他。但此举当然也有危险，可变成养虎为患。

（3）猩猩王动真格，跟小猩猩展开生死存亡搏斗，到最后猩猩王真的杀死小猩猩，也可能需付出重伤的代价。

近半年美国的对华以至对全球（俄罗斯除外）的态度和行为，无非就有如800磅的猩猩王，不停捶胸大叫，且故意欺负各小猩猩，尤其针对中国这只近500磅的刚成年猩猩仔，几乎已把他按在地上。短期内，中国确无法挑战美国霸权，惟美国这只猩猩王还是要决定到底要怎样处理中国的崛起。

首先美中都是核武大国（虽然美国多很多），仗是不能打的，所有斗争都是在经济、外交、军备和科技等非暴力层面（希望是这样），但美国是否真的有足够能力「逼死」中国经济，譬如导致人民币继续大幅贬值，引发更大股灾，甚至债务危机，走资潮出现，然后连重中之重的房产巿场都大跌，最后整个经济崩溃。

两强硬碰注定两败俱伤

我认为单靠来自美国的外来压力是不足以导致上述灾难，倘若中国采取不适当的对策，譬如继续主动贬值，动摇投资者信心，那么经济灾难是可以发生的。如果不幸中国经济真的出现如此严重状况，美国以至全球经济都必严重受损，股灾和经济衰退是最少的代价。记住中国是过去10年全球经济火车头，贡献四成增长。

即是说美国主战策略不合逻辑，注定两败俱伤，特朗普是最在意美股表现的。那么美国应否主和呢？强迫中国签一些贸易协议，多买美国货减少贸赤，打开市场，尊重IP，且放弃工业政策，然后就认叻宣布胜利。这策略无疑较易，会否放虎归山（从美国角度）？如何证明中国有否遵守协议都是一个难题，美国不是整天嚷着中国强项就是作弊吗？

美国最该怕的是中国真的励精图治，开放市场，引进公平竞争，鼓励民间科技创新，加速成功经济转型，最后连资本账都打开，人民币愈来愈流通。即是中国成为一个真正强大，市场主导的高效率经济大国。西方有句经常「老屈」为源自中国的咒语︰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it might just come true.

如我的分析是正确的话，那么美国最合理的对华政策既非全面主战，亦非全面主和。最有利的对策是继续打压中国，表面上要求中国改革开放，实际上有如毒贩一样，是想中国不思上进，一直依赖出口到美国，资本账更加封闭，继续依赖美元，保留以债务支持超低效率且无效的国企，信息审查变得更紧，扼杀创意，继续浪费式的基建，以战略和国家安全为名义的举国式工业政策。这样的结果才能保证中国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现代和文明的超级强国。

那么反过来思考对中国最有利的对美策略就非常明显和容易了。重点根本不在主战或主和，中国是一个14亿人口的泱泱大国，最重要的政策是内部改革。首要任务是利用大幅减税，刺激生育和消费，达到经济转型。尽快解决过去的种种债务问题，亦要私有化国企，放弃过度依赖投资的发展模式，避免重蹈债台高筑的道德风险。同时，要努力发展健康和高效率的资本市场，逐步打开资本账，把人民币推向国际化；也必须支持思想、言论和创意自由，鼓励有建设性的公开讨论（央妈跟政爸是个好例子），这样才有进步，防范过于偏激的错误。

如锻炼「内功」成功，中国必成为力大无穷的King Kong，到时美国这只小马骝真的要小心了。

中环资产持有腾讯的财务权益

【中环资产行政总裁兼投资总监 谭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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