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我看到的西部农村

此文来自他对中国西部最贫穷的农村地区——四川凉山、云南红河哈尼等地的考察。

作者:elwenhf

编者按:格隆汇有一批心怀家国,并努力践行的会员。他们如果走在城市的人流中,会瞬间湮没。就是这样一批“城里人”,对农村的困苦与无奈感同身受,他们如同盗火者,行走在中国的偏远角落,并以个人的微薄之力,帮助着那里在贫困中挣扎的乡亲。

elwenhf就是他们中的一位:这些年,他一直奔走在中国各地的偏远农村。他一直的梦想与目标,就是用自己的学识、见识与资源,帮助那些偏远乡村的父老乡亲,让他们不被社会遗忘,让他们的日子也能有阳光照射。

此文来自他对中国西部最贫穷的农村地区——四川凉山、云南红河哈尼等地的考察。格隆汇呼吁能有更多的会员关注农村弱势群体,并给予elwenhf(个人微信号elwenhf)这样在一线践行的人力所能及的声援——你可以嘲笑情怀,但,人真的是需要一点精神与情怀的。

“我刚刚离开我的摇篮,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

我们这代人,尤其是从农村出来,在城市中打拼的“异乡人”,面对曾经生我养我的故乡正在无可避免的走向衰落,是不是心中也会有夏多布里昂一样的感叹?

曾经摸鱼捉虾的河流可能已经断流,杂草丛生;曾经在夏季里恣意戏水的池塘也许已经被淤泥填平;曾经饭后纳凉的老树可能已经不见了踪影;曾经一起玩耍的伙伴,如今天各一方;曾经热闹的乡村,现在只有暮年的老人独自在守望……

于是,我们只能感叹着“回不去的故乡”,继续在城市中奔走。关于农村、关于故乡,牵动着太多太多人内心抹不去的乡愁。

在今年6月开始,因频繁的出入四川凉山、云南各地的农村,让我与西部农村有了更多亲密接触的机会,也对这边的农村有了更多的了解。

正所谓“一叶知秋”,发生在西南农村里的事,可能正在千千万万个中国农村里上演,他们的兴衰枯荣汇聚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的一个个音符。

一路行走,一路调查记下笔记,回来之后稍加整理,形成此文,希望能为大家呈现我所看到的西部农村现状和变化。

▌贫富分化与扭曲的风俗

在我走过的地方,无论是四川凉山、还是云南红河哈尼等地农村,第一印象还不是贫困,而是贫富分化严重。

凉山,明显的分化为南富北穷,在西昌、冕宁、会理、德昌等南部的县和北部的美姑、昭觉、越西、金阳、甘洛等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2015年,西昌、会理、德昌三地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均在1.3万元以上,平均每户家庭年收入在5—8万比较常见,而美姑、金阳、甘洛等县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6000出头。另外,在城郊或者有规模化果蔬产业地区的农户,一般日子过得殷实,绝大多数的农民,都能盖上楼房,家里代步工具、家用电器都很齐全,相对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流的不多,甚至还有外来者来到这些地区流转土地,进行专业化的农业开发。

在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又是北富南穷,在蒙自、建水、石屏、开远、弥勒、泸西等县发展也明显的好于南边的红河、元阳、绿春等县。北部的几个县2015年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在1.2万-1.3万之间,而元阳等县仅在7-8千。

贫困地区,有自然条件的因素,因为交通不便带来的闭塞,让这里的人没有太多的施展空间。这些地方的青壮年劳力多数远赴他乡另谋生路,留守在这片土地上的,只有老人和孩子。

即使是世界闻名的元阳哈尼梯田所在地,原以为有旅游的带动,会让这里生活的人更富足一些,不过,我们看到,在田地里耕作的基本上都是40岁以上的大叔、大婶。在村子里行走,随处可见正在用背板背石头、水泥的妇女。她们做一天这样的小工,大概收入在80-120元之间,不过,这样能在家附近打工的机会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Clipboard Image.png元阳哈尼梯田村寨里背石头的妇女

Clipboard Image.png在田里翻土的农户,他已经是比较年轻的了

而在哈尼梯田的主要景点路线上修建的不少土黄色的楼房,外表光艳美丽,但是走进去看的话,多数家里其实都是毛坯,或者只在住人的房间进行过简单的装修,因为海拔高,作物单一,当地人一年仅靠一季水稻和养几头猪、鸡生活,有些人连买盐的钱都没有。带我们行走的当地司机告诉我们,这些地方的农户一年到头能收入3-5千就是相当不错了。像他本人在旅游旺季的时候能开开车,淡季的时候养几头猪、鸡贴补家用,但是一年到头还是感觉经济特别紧张。

Clipboard Image.png哈尼传统村寨 阿者科

阿者科,是元阳哈尼梯田的一个原始村子,这里的房子全是蘑菇形状的,村内原始宁静,民风淳朴,乡土气息浓郁,是云上梯田里的云上人家。但是诗意背后,这里村民生活的并没有那么轻松。我们走在村尾的一户村民院前,被他家挂在墙上的老照片吸引,正注目看着那几张老照片时候,房屋的女主人回来了,背着满满一筐的湿草,是用来喂猪的。她弯着腰吃力的迈上他家的那个石头楼梯,侧身在石梯上坐下来,总算舒缓了一口气。在这个村子里随处可见承担着农活和重活的妇女们。

Clipboard Image.png在阿者科偶遇的一位农家妇女,她刚割完猪食回到家里

旅游开发,和当地的生活的原住民似乎是割裂开的,赚钱是别人的,和当地人没有太多的关系。或者说,旅游开发带动效应,在当地还没有显现出特别的效果。

年轻劳动力的出走,农村就像失血过多的病人,失去了应该有的活力。

很多人都关心粮食安全问题,可是,在我经过的很多农村,因为种粮食收益太低,加上劳动力缺失,很多水田不再种植水稻,很多旱地改种了各种各样的经济作物,管理也更加粗放。打除草剂、滥施化肥等情况越加普遍,农民需要向外面买粮食来吃也司空见惯。农贸市场、集市上充斥的都是从东北等地过来的大米,这不得不值得关注农村、农业的人思考。

另外,令人深思的是,在贫困地区,有些风俗的扭曲和异化,让我这个外来者很吃惊。

之前,在凉山认识的人朋友圈里面热传一篇文章:《给凉山彝族自治州州委书记和州长的一封信!》。文章是一个从凉山到哈尔滨读大学的在校学生写的,主要内容是痛砭在凉山地区越演越烈的借婚姻索要巨额礼金的风气。文章中所描述的“在凉山各地女大学生有正式工作的基本都在35万以上,农村姑娘也在17万以上”,作者惊叹已经娶不起当地昂贵的姑娘了。

这和我们在凉山见到的情况基本一样,如果是遇上家族在当地还比较有势力或者是原来的贵族,那基本50万以上了,这还不算买房、买车等。一场婚礼下来男方的经济支出高达几十万以上,对比当地的收入水平,结婚意味着庞大的债务负担,这样的付出是一个农村家庭要用一辈子来偿还的。许多家境一般,自由恋爱的年轻人只能含泪而别,甚至有人只能拿年轻的生命来结束。

我在凉山不少农村,看到基本上都是女人在田间劳作,有些家里男人明明在家却很少帮干农活,之前很诧异,但是朋友说:你如果知道娶个老婆要花多少钱,就不会奇怪了。

扭曲的风俗竟然导致如此扭曲的婚姻家庭关系:女人在家庭中完全像财产一样。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中,女人要摆脱原来婚姻的不幸,往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敢走出离婚这一步的,往往要将礼钱退还夫家,也逼的一些女孩走上灰色职业的道路。

▌破土新芽:人才回流与农村电商

这几年,随着淘宝等电商竞争越来越激烈,同时,农村互联网和物流快递普及到乡镇一级,农特电商在2015年开始迅速崛起,农村作为产地,也成为众多生鲜、特产电商争相涌入的领域,这个趋势也让原本趋于边缘的农村这潭水泛起阵阵涟漪。

我5月底走到攀枝花,已经有了一批从事淘宝、天猫的农产品电商,很多果农也开始利用微信,做起了水果微商;5月,凉山州会理县电子商务园区正式投入运营;9月,我们在云南玉溪元江调研,当地几个外地回来的大学生和果农抱团建立了电商协会……

互联网作为一条条通路,开始在自主的嫁接到农村这片土地上。而且随着在农村和县城经营电商的条件具备,加上电商创业门槛低,开始吸引了一批大学生、在外务工人员回流创业。当地ZF,为了吸引人才回流,也为了响应总理“万众创业”的号召,也不惜花费巨资打造电商产业园,为回流人才创业提供更多的便利。会理县ZF花费100多万打造的电商园区,不仅吸引了当地30-40家企业入驻转型互联网渠道,也吸引了一批之前在成都和外地工作的大学生回流创业。在云南元江走访的时候,听到元江县ZF正在规划把一个集贸市场改造成电商园,免费提供物流公司、电商创业者办公。

相比于传统渠道,电商对市场的反应更快速,一旦打开口碑,传播效应也会令一片区域的农村受益,这是一种良性的互动。

元江县隶属于云南玉溪市,红河上游的主干道元江从城边穿流而过,这里也属于哀牢山区,元江县电商协会的几个小伙伴发现了这里的果农种植的绿橙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不仅早熟,而且品质口感不输大名鼎鼎的褚橙后,迅速行动,一起抱团和果农联合,承包整片的果园,制定统一的品控标准,把果子进行分选,把优级精品的筛选出嫁接互联网销售,迅速打开了市场和口碑,为元江绿橙吸引了一批忠实的粉丝和拥趸者,也为后续继续把这个位于玉溪最南边小县城的其他优质农产品推广出去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而这个过程中,果农也进一步认识到市场的需求和标准,为后续的生产提供了更多的参考信息。Clipboard Image.png

元江河谷山坡上的绿橙种植园

▌专业化尝试与困境

如果说,农特电商的发展,为农村提供了更多的通路,那原本就扎根在农村,尝试专业化农业创业的公司,正在促成农村一种新的发展可能。这种变化多数从县城周边的农村开始。

经历了包产到户后短暂的热情,农民发现,即使再精耕细作,靠一亩三分地很难有再大的发展,更多的农民选择了离开土地,剩下的农民也渐渐明白传统的耕作模式很难赚到钱,必须要专业化,做出高品质的产品,才能赚到钱,但是靠单独的农民自身投入,基本做不到,所以这几年,农村又开始“由分到合”,“公司+农户”以及“合作社+农户”模式纷纷在西部各地农村涌现。凉山州有大大小小300多个合作社,草莓、石榴、葡萄、核桃、樱桃、土鸡、土猪、山羊等等各种合作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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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州一个冬草莓合作社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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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州会理立体草莓种植

合作社作为独立的社团法人,在社员约定的利益分配基础上独立运作,参与土地流转、和ZF争取补贴、建设支持,提供技术、资金进行专业化生产、拓展合作社产品销路。社员作为工人,再回到合作社的基地工作,单独计算工资,这既解决了小农经济在专业化过程中的困境,又解决了留守妇女、老人的就业问题。

我们现在农村经历的问题,台湾曾经也同样经历过,在台湾经济腾飞的年代,现代化工业的高速发展,加快了城市化进程,同时,也加速了农村的式微。年轻人口流出,农业从业人口大规模减少,老龄化严重,不过,经过市场洗礼的台湾农民,在当局和自身的努力下,甚至经受住了加入世贸后国外农产品的冲击,逐渐走出了一条专业化、可持续的道路。现在,从台湾进口到国内的水果、农产品都成了高端的代表。现在,农村的这些变化,能不能在已经开始衰落的土地上萌发新芽?

新芽破土,需要各种合力,在农村,逐渐萌发的专业化,同样也需要各种力量共同努力,如果说台湾农业能走出专业化、可持续的路,是当局、农民和知识分子、市场消费者共同努力的结果,那么促成国内农业转型的力量还很薄弱。

电商门槛低,需要的资金不多,但是真正经营基地,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无论是节水滴灌设备、耕种机械、还是肥料农资、人工,但是农业投入周期长,见效慢、风险大,加上西部融资环境和渠道单一,无论合作社还是公司普遍状况是缺钱,抗风险能力偏低,也许遇上一年滞销或者突发的气候灾害,可能就陷入破产或者散伙的境地。这里的合作社和农民,都很羡慕在东部地区融资方式、途径的便利。

另外,缺人,缺知识和技术。虽然在凉山和云南行走的时候,我们都看到有大学生和外出务工者回流创业的情况,但是相比于流出的人才来说,回流创业者的数量还是太少,有一些公司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技术和互联网方面的人才,有时一年多都没法解决。由于知识和技术的限制,一些看着投入很大的合作社,其实在很多生产、销售环节做得并不专业,产品研发能力薄弱。在国内,能够系统接受农业教育的机会并不多,到县、乡一级推广农业技术的人员更是少的可怜,合作社、公司、农民持续提高专业知识的途径并不多。

▌结束语

行走西部农村和产地过程,总能遇到一些务实而且有闯劲的新农人,但是在看到他们因为资金和人才的限制而难以施展拳脚的时候,总是特别触动,也深知,要让农村有个脱胎换骨的变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就的,这可能是80后、90后,甚至很多00后共同合力,才能慢慢实现。

路,还很远,只能一步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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