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的残酷逻辑

如何理解世界许多国家经济收缩、失业率飙升、收入与财富不平等恶化、流离失所人数剧增、犯人数量不断上升和对全球生物圈的破坏变本加厉?

作者:萨斯基娅·萨森(Saskia Sassen)

来源:城读

如何理解世界许多国家经济收缩、失业率飙升、收入与财富不平等恶化、流离失所人数剧增、犯人数量不断上升和对全球生物圈的破坏变本加厉?

社会学家萨斯基娅·萨森(Saskia Sassen)认为贫困和不平等的概念不足以理解当今世界的社会经济与环境问题,她在《驱逐:全球经济的残酷与复杂》一书中,提出理解当代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的残酷逻辑——驱逐——无论是工作、日常生活甚至包括生物圈的破坏都可以用“驱逐(expulsions)”来解释。 

我们时代的特殊状况混合造成极端,把许多人从其日常生活中驱逐。在世界范围之内我们可以观察到不同类型的驱逐。把弱势者和穷人从土地上、工作中和家园里驱逐,把生物圈一部分从生境中驱逐

驱逐包括多种多样的情况,例如发达国家变穷的中产阶级、贫困国家失地农民、各国破坏性的采矿、无数流离失所、只能住在正式或非正式难民营的人、发达国家监狱里的少数族裔犯人、长期失业者等。 

有些驱逐现象早已存在,但是规模不像现在这么大。有些驱逐则是新事物,例如2008年美国住房次贷危机导致900万家庭失去了住房。驱逐的特点、内容和场所随着社会阶层和地理状况的不同而不同。 

萨森在书中用详实的数据阐述各种驱逐的例子,超越城乡、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和东西方等传统分类界限,在看似毫无关联的地方表象和动因之下,分析隐藏更深的系统动力机制。

驱逐在西方国家最常见的例子:把低收入工人和失业者从政府社会福利和健康体系、保险公司和失业救济中排除出去。

环境中的驱逐:高新采矿技术,特别是水力压裂法,把自然环境变成歹土死水,驱逐生物圈里的部分生命。

2006年以来,15个国家政府和100家公司在世界各国领土攫取了超过2亿公顷土地,把小农和乡村制造业驱逐出他们的土地。攫取的土地用于采矿、兴建农场、占据水源等。 

2011年土地收购的区域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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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 The Land Matrix 

驱逐不仅发生在发展中国家,同样也发生在发达国家,尽管原因形式不同。美联储估算在2004-2014年间,高达1400万住房丧失了抵押品赎回权,1300万户家庭被驱逐离开他们的家。这种房屋被收回的风潮正在席卷大多数欧洲国家,特别是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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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同步现象:发展中国家流离失所人数上升与发达国家(特别是英美两国)犯人数量的增长。多数流离失所的人再也回不了家。家已经变成农场、战区或者高档门禁社区。类似地,美国许多犯人长期坐牢或者在监狱与社区之间进进出出,基本难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下图显示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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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HCR Global Trends (2012) Displacement: theNew 21st Century Challenge

发达国家长期失业的人也属于“驱逐”。希腊几乎三分之一的劳动力失业,但是这些人不被统计,于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洲中央银行2013年宣布希腊经济已经重归正轨。这可以称之为经济清洗,类似于种族清洗。为了得到正面结果,排除负面的人或东西。 

世界经济和社会出现结构性分化,使极少数人大量获益的同时损坏大部分人的利益。这不仅仅是收入分配不平等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发达国家经济结构有问题,导致这种极端的分化,消灭了曾经欣欣向荣的工人阶级和大部分中产阶级。 

1980年代以前的资本主义发展促进了工人和中产阶级的发展。而当代资本主义发展则使财富极端集中于顶端,而工人和大部分中产阶级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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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https://therationalpessimist.files.wordpress.com/2013/12/winners-and-losers-jpeg.jpg 

这不只是掠夺性精英的形成,而是掠夺性“构造(formation)”的形成,即精英和以金融为关键手段的系统能力的混合,推动财富的极端集中 

过去二十年全球最富有的1%,其财富增长了60%。世界最富有的100个亿万富翁,光2012年就新增财富2400亿,足够消灭世界贫困四次有余。在到,银行资产从2002年(经济危机前)40万亿到2011年(开始从经济危机中恢复)的105万亿,增加160%,是全球GDP的1.5倍。2000年代,美国最高10%收入的人占据了90%的收入增长。 

如下两图对比显示各国政府负债的飙升的同时,大公司利润只是在经济危机之后的两年略微下降,之后以比2008年之前更快的速度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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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ECD Stat Extractsand World Economic Outlook Database of the I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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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DEconomic Data, St. Louis Federal Reserve Bank

驱逐不仅在世界不同地区以不同形式发生,同时也在经济、社会、政治不同领域以不同形式发生。因此,难以发现在多样的表现形式之下的隐藏的深层趋势。 

例如研究发达国家长期坐牢人群的学者往往不会去研究发展中国家流离失所的人群。然而,在本质上,这些人群有一个简单的共同点:他们被(往往是永久地)驱逐出曾经的生活,可能再也无法回到正常生活。 

驱逐是人为的。制造驱逐的既有简单政策,也有需要专业知识和精巧组织形式的复杂制度、系统和技术 

最典型的例子是由优秀的创意阶层和资深数学家发明的金融工具日益复杂。当用于住房次级房贷时,几年后导致美国、匈牙利、拉托维亚等国数以百万计的人失去了房屋,被赶出自己的家。 

合同的立法与财会特征之复杂,使得主权政府得以在他国领土上获得大片土地,驱赶原有村民,破坏农村经济,用于为本国的中产阶级种植粮食。现有的工程技术可以从地球内部深处采掘人类所需,而在此过程中破坏地球表面。 

种种对知识的不当运用是当今全球政治经济的一个大问题。受人尊敬的知识和智识竟然成为驱逐反应链的肇始,造成残酷结果。 

各种驱逐给世界造成的总和影响甚至超过了中国、印度等国快速经济增长所带来的影响。实际上,驱逐可以与用传统标准衡量的经济增长并行不悖。而经济的增长和驱逐两者的并存使得那些从工作、家园和土地驱逐的人更加不可见。

过去二十年,越来越多的人、企业和地方从社会经济秩序的核心中驱逐。萨森提出的“驱逐”,超越常规”不平等加剧”观念,更准确切中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要害,可以作为理解我们时代主要动力机制的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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