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财政、监管三重紧缩的均值回归

中信证券明明团队认为,针对目前的个别主体债务的减计、核销、金融机构的避险情绪,来进行货币的投放与支持,仍有充足的政策空间。去杠杆相对平稳地渡过了通缩去杠杆,正在迈向通胀去杠杆这一步。

作者:中信债券明明

来源:中信债券

事项

近日,公开市场操作边际宽松叠加降准,对流动性的表述也转变为“合理充裕”,市场 对于货币宽松的期待愈来愈强:外部负面因素也在逐步发酵;毫无疑问,去杠杆是驱动过 去两年债券市场最重要的因子,未来如何演变?我们旨在通过基本面的分析而不是人云亦 云的消息,进行政策的前瞻与路径的探讨。 

评论

从利率的最低点开始

2016 年 10 月 21 日,10 年国债收于 2.645%,距离上一次突破 2.65%以下关口,已 经过去了 2 个月,距离大部分市场一致预期的 2.5%的底部,仅仅只有 14BP,距离更加乐 观的点位——2.0%,不到 64BP。零利率是长期趋势的观念,自从 2014 年以来的债券牛 市通道中,不断的强化与自我强化。最后一脚踏入这个市场的买盘,虽然心有余悸,但仍 期待着至少能有 10BP 的资本利得。与此同时,表外理财纳入 MPA 考核消息悄然流传, 始料未及的是,表外业务与金融监管,代替了增长与通胀两枚传统驱动债市的主要因子, 成为接下来两年最重要的,债市波动的源头。 这标志着去杠杆终于从纸面理论的讨论进入了监管实践与货币实践。 

金融去杠杆:紧缩的货币与紧缩的监管

杠杆究竟多高算高,结构多差算差,从国际比较与经验的视角,很难得出适用于中国的合意杠杆率。全社会杠杆率是中国的 256%比较高,还是日本的 372%比较高?政府部 门杠杆率是我国的 46%比较高,还是德国的 70%比较高?居民杠杆率是我国的 48%比较 高,还是美国的 78%比较高?诚然,各国的金融结构、历史路径差异甚大,乃至于 GDP 核算与债务统计的口径都不可比,更遑论跨国比较。杠杆更类似于经济发展的内生的结果, 某些国家实现了好的去杠杆,某些国家实现了坏的去杠杆,究竟是经济衰退带来了杠杆率被动高企的无能为力,还是杠杆高企进一步引发了经济的长波衰退,我们认为都很难做出 有说服力的分解。所以去杠杆在中国,无疑是一场“杠杆主义的政策实验”。 

那为什么去杠杆从金融去杠杆开始?加杠杆与去杠杆的理论脉络虽然非常清晰,但市场并未提前预判会从金融部门发起。杠杆问题是一个非常具有历史感的词汇,从 30 年代的费雪债务-通缩理论,到 70 年代明斯基对杠杆周期的早期研究;从伯南克的 90 年代的金融加速器,再到 2007 年最为经典的明斯基时刻兑现的金融危机;从 2012 年桥水对去 杠杆案例的经验总结,再到 2013 年《两次全球大危机的比较研究》(刘鹤)中对中国杠杆 问题成因的总结与对策,关于杠杆的理论与经验总结汗牛充栋、脉络清晰。

杠杆率的研究都建立在 BIS 的国别非金融部门杠杆率数据库,所以无论是学术研究还 是商业研究,更多的是讨论实体分部门杠杆的位置、形态、成因、与对策,所以当 2015 年年底提出“三去一补一降”的时候,广大的金融从业人员与研究人员基于企业、政府、 居民三部门杠杆出发,认为去杠杆更多的是去地方政府杠杆与去国有企业杠杆,而非金融 部门,这也是为什么,在 2016 年中开始,决策层不断发声对于去杠杆进程缓慢的不满, 而债市利率仍在同业空转等因素的驱动下,连续向下突破。 

但是回顾我国改革的历史,去杠杆从金融部门出发,并非是一个意外之举。早在利率 市场化的第一阶段,金融市场没有完全市场化之时,便有人指出,金融系统的非市场化根 源在于实体要素的非市场化。如果金融市场市场化而要素市场没有市场化,即便是利率市 场化后,非市场化的主体仍能获得更为廉价与便利的金融资源。预算软约束下,银行依然 会对常年亏损的大型国企以较为优惠的信贷支持;根植于土地财政的融资平台,基于地方 政府或有或无的隐性支持,即便是有所展期与逾期,也不会成为银行的逾期贷款或者是企 业的不良应收。但是,国企改革与财税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非一朝一夕之功,以金融改 革推动、抑或是倒逼实体部门改革,成为了新世纪以来,金融改革的主线条。

所以从去杠杆演变为金融去杠杆,呈现紧缩的货币与紧缩的监管,并非是一种基于深厚理论的选择,而是阻力最小的政策实验。在我国的实际情况下,金融系统的改革较之实 体领域改革往往更加容易,所以实体的问题最终可能还需要金融系统率先发力与倒逼,所 以去杠杆最终落实到了阻力最小的金融去杠杆层面。在货币与监管层面体现了双紧的局 面,以中性偏紧的货币政策抬高金融体系负债成本,限制其扩表的能力;以偏紧的监管政 策督促表外业务回表,同业业务收缩,减少金融产品循环嵌套,限制其扩张的通道。 

实体去杠杆:紧缩的信用与紧缩的财政金融

去杠杆启动于 2016 年 10 月,而上游行业的去杠杆在 2016 年初便已开始。熬了接近 5 年的大宗商品熊市,诸多钢企、煤企能动用的资源消耗殆尽。所以最直观的杠杆问 题,便是国企羸弱的盈利与高企的债务,杠杆去化国企先行。负债端是债务的收缩与重组,资产端是产能的停建与清退。供给收缩带来了价格的上涨,修复了上游企业的利润表,为后续的资产负债表修复创造了前置条件;银行大幅压缩过剩产能行业信贷,债券市场对相 关发行人也一度十分恐慌,一些过剩产能企业流动性最终枯竭带来了违约,中铁物、东北特钢、渤海钢铁倒在了行业利润表修复的前夜。

2017年,上游国企利润继续改善,一些企业通过经营现金来偿还债务,信用风险较之 2016 年有所趋缓,行业性的风险不多,取而代之的便是形形色色的民企出现问题。金融去杠杆在实体信贷领域的传导逐步显现,表外表内同步收缩的银行,风险偏好提高,对 于民企的支持降得更多,各种企业开始节衣缩食偿还债务。2017 年山东的民营企业信用 债续发困难,成为了民企债务收缩的导火索,如果说上游国企利润改善修复资产负债表的 去杠杆,属于一种行业性与相对主动的动作,那因为负债可得性降低而被迫变卖资产或者 收缩资产端的民营企业,则区域性与个案特征更为明显,也似乎更加痛苦。

2018 年,各种信用风险接踵而至,货币紧缩带来的信用紧缩,在今年反映的更加透彻。亿利、神雾、亿阳、中安消、凯迪等上市公司或持有上市公司的集团接连爆雷,一时 间市场对于民营企业再度诚惶诚恐。市场对于这些耳熟能详的发行人向来给予过一定的溢价,但是对于最终的实质违约与事件的进展,往往预期不够。一方面是已经违约的主体继续违约,如川煤、大连机床、丹东港、中城建、春和;另一方面是耳熟能详的“高收益” 主体,如神雾、华信、富贵鸟、亿阳、中安消、凯迪、盾安。更为突出的特点是,经过多 轮违约,即便是曾经的“神股”也陷入流动性危机,上市公司的再融资便利的光环已经彻底褪去。 

2018 年也是城投平台最困难的一年,这意味着我们的财政政策其实是历史上罕见的紧缩周期。从 1 月份的云南资本开始到现在,已经有接近 10 家左右平台的非标出现了展 期、逾期。上半年地方政府一般财政收入与土地出让收入大幅的增长,仅仅是付息能力的 提高,抵不过债务层面本金的收缩。市场对一些省份与直辖市的平台债务滚动续期的担忧, 与日俱增。无论是哪个区域的平台债务,我们认为仍然有足够的政策工具箱来应对,但是 如果不采用任何措施,金融机构各自为政、理性避险,平台问题的演绎,将会有相当不确 定性。基建投资也已经不公布全口径的月度增速,仅仅公布不包括电力的基建增速,根据 我们匡算,同口径下的基建月度增速可能跌落明显,资金来源受限的地方政府,可谓巧妇 难为无米之炊。

银行的信仰:如果也遇到债务工具续发压力

去杠杆带来的负债、资产反馈收缩,也蔓延至银行系统。今年以来,诸多农商行评级 遭遇下调,贵阳农商行、邹平农商、广饶农商、蛟河农商评级陆续下调。(1)资产端:对 农商行跨区经营的拨乱反正,农商行被迫面临资产的收缩;(2)负债端:表外与同业监管 持续推进,同业负债大幅流失,带来负债层面量的收缩与成本的抬升;(3)盈利能力与资 产质量:大部分农商的客户多为当地民企与当地区县一级城投平台,民营企业今年巨大的 债务展期压力,与城投公司非标再融资的压力,进一步恶化农商行的资产质量与回款速度。 

市场当然认为,银行是不会出现系统性风险的,我们认为这是最终的结果而忽略了过程。如果存在某家银行监管指标不达标,叠加存单与二级资本债续发认购困难,民营股东 增资扩股心有余而力不足,会有可能产生短期的流动性问题。我们承认,正是再小的银行 也对区域系统性重要,所以在出现挤兑危机的情况下,地方与中央会动用各种手段来避免 事态进一步的恶化,战略投资者的增资扩股、接管,其他商行认购二级资本工具等。但是 如果依据上文农商行资产端与负债端的负面推演,此类农商的存单与二级资本工具一级发 行会存在续发压力,叠加诸多农商股东成分复杂,本来在今年就压力较大的民营企业,更 难有进一步增资扩股补充资本金的能力。 

货币、监管、财政:从三重紧缩到均值回归

所以拆分我们的“去杠杆政策实验”,本质上是货币、监管、财政三重偏紧的政策组合:(1)偏紧的监管政策;(2)偏紧的货币政策;(3)偏紧的财政政策。不断加码的监管, 时常突破 10%的隔夜利率,融资平台的非标困局,民营企业集中兑付与再融资压力,中小 银行若有若现的风险,居民债务负担边际的陡生和社零消费的下滑。我们看到似乎风险并 未减少,反而一点一点暴露。与其说是去杠杆抽象的影响,倒不如说是有史以来最紧张的 政策组合的结果。

暴露的风险是去杠杆的必要结果,但是如果风险的持续暴露到阀值,政策组合的方向会均值回归。我们认为,历史上紧缩或者宽松的周期,往往是财政+货币 2~3 年左右的时 间窗口,本轮不仅双紧,而且叠加监管同紧最终呈现了罕见的三紧的格局,若持续更长的 时间,对于经济可能是不可承受之重。如果外部因素继续面临超预期恶化,那对经济运行 的各个主体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这正是近一个季度以来,货币层面为什么会略有宽松的内在原因。

政策工具箱中,似乎只才刚刚开始动用货币,对于另外两支工具,尚未完全透支。展 望未来,若从三重紧缩均值回归,去杠杆工具的结构与节奏,将会发生变化。 

去杠杆的推演:货币→监管→财政→信用

回顾去杠杆的路径一次是:过剩产能行业去杠杆→同业、表外去杠杆→房地产企业去 杠杆→民营企业去杠杆→融资平台去杠杆;如果对应到财政、货币、监管三个维度:紧货币→紧监管→紧信用→紧财政。 

我们认为总体的去杠杆已经卓有成效。金融系统空转的问题得到了不错的解决;房地产企业与融资平台的债务扩张在敲打中得到了限制;从社融、M2、宏观杠杆率上来看,实 体部门的杠杆也得到了遏制。过去困扰的国企高杠杆的问题,也随着利润表的修复而逐渐 改善。

辩证的看,恰到好处最重要,徒增一步则是风险。所以杠杆控制卓有成效的另一面, 是在持续 2 年的三重紧缩的政策下,各个经济主体风险的暗流涌动。所以从去杠杆到稳杠杆,未来的去杠杆会从总体去化到结构优化,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认为会沿着货币→监管→财政→信用这条路线均值回归。目前正处于从货币到监管的过渡阶段,货币层面的边际宽松我们不再赘述,我们试图勾勒以下三个步骤:

(1)监管:通过金融投资公司与银行系不良资产管理公司替代传统的非标渠道,对 实体经济进行流动性支持,乃至于股债混合工具来参与债转股;银行资产管理部正式蜕变 为独立法人的资产管理公司,减少自身资产对银行体系的风险冲击,政策创新缓解中低等 级信用债续发难题;信托融资的窗口指导边际上有所放松。

(2)财政:信托融资的边际放松与银行中低等级配债需求的提振,是缓解融资平台 较为尴尬的融资环境的重要前提,所以顺序也在监管之后。地方政府一般债券与专项债券 融资加码,也需要银行体系流动性的边际放松。地方政府广义资金来源问题的解决,也是 基建是否能够回暖重要的前置条件。

(3)信用:总体财政从紧缩到中性,是公共部门信用扩张的前提;公共部门信用扩 张,是带动全社会的信用扩张的条件;从货币扩张到信用扩张,需要半年~一年左右的时 滞,所以我们将信用的扩张放在货币扩张与财政扩张之后。解决民营企业融资与信用扩张 的问题,也需要以上步骤的有效达成。

我们判断,政策接下来的表述,很有可能会将重心强调为防风险、稳定内需、信用扩 张等等关键字,而弱化过去频率较高的杠杆与监管等问题。 

去杠杆的结局:理想的适当通胀去杠杆

回到去杠杆的传统三大结局:糟糕的通缩去杠杆、理想的适当通胀去杠杆、糟糕的通 胀去杠杆,我们在去杠杆的哪个阶段?结局又是如何呢?首先我们来回顾桥水三大传统的 去杠杆结局:

(1)“糟糕的通缩去杠杆”往往发生在去杠杆的第一阶段。经济过热带来的债务扩张 “庞氏性”最终兑现,风险资产价格下跌,经济增长下行,货币扩张与信用扩张受限,一 些国家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挺过去,定格在“糟糕的通缩去杠杆化”;

(2)“理想的适当通胀去杠杆”往往发生在去杠杆的第二阶段。货币的投放与创造成 为主角,中央银行提供流动性,政府来对各个经济主体进行资金的支持,有足够的新增的 货币来冲销债务减计对经济的负面冲击,名义经济增长回升。

(3)“糟糕的通胀去杠杆”往往发生在长期的货币投放没有得到合理的分配,造成了通胀的上升与经济没有量的增长乃至衰退,政府不断的透支各种政策工具但仍深陷于此, 最终成为“糟糕的通胀去杠杆”。

从表象上看,我们有点类似传统的通缩去杠杆阶段。但区别在于,我们的通缩去杠杆 并非是经济乐观预期带来的债务扩张的“庞氏性”的兑现,而是政策操作的主动刺穿和释 放。我们其实相当于在杠杆周期尚未到顶的过程中,主动的通过三重紧缩的政策刺破泡沫与杠杆。所以我们目前看到的各经济主体的元风险,并非是内生恶化的一个宿命,而是政 策主动的结果。这也意味着,我们从去杠杆的第一阶段过渡到第二阶段,是会有更多可以 动用的工具来实现适当的通胀(抑或是广义通胀)来进行第二阶段的去杠杆。

针对目前的个别主体债务的减计、核销、金融机构的避险情绪,来进行货币的投放与 支持,我们仍有充足的政策空间可以做。我们的去杠杆相对平稳地渡过了通缩去杠杆,正 在迈向通胀去杠杆这一步,而且,过去三重紧缩的政策组合可以说主动紧缩的最底部,再 宽松的政策空间可以说相当之大,不会陷入长期的宽松无果的“糟糕的通胀去杠杆”。我 们对去杠杆的最终结局,仍然抱有相对乐观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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